“大少爺?!蔽蓍芟碌呐畫D笑語吟吟,粗糙的木簪一絲不拘的宛著烏黑長發(fā),清秀臉龐未施粉黛著曲膝施禮,身形皎好氣質(zhì)文靜保養(yǎng)極好的膚質(zhì)一點都看不出是兩個孩子的母親。這就是柳氏,易云卿的妾?!敖袢沾笊贍斏仙将C物辛苦,妾身特意燒了熱水給大少爺泡泡腳?!?/p>
見柳氏含情脈脈望著易云卿,冬陽低眉示意后便轉(zhuǎn)身離開。回到分配給他的那間破舊小屋,他是男妻身份尷尬,不可能跟別的男子或女子同房,分配的時候考慮到這些就把這間原本是雜物房的小屋子分給他了。冬陽也沒什么好再意的,收拾收拾用木板架張床照樣能睡到天亮。平常都是他一個人睡,可今日摸進(jìn)房后既然摸到一個小孩子的身體,借著微弱的光線看模糊的輪廓,赫然即是易云卿的庶三子,易謙。
睡的模糊的小人揉著眼睛醒來,眨巴眼問眼前的人影:“是小爹嗎?”
易謙是易云卿的庶三子,今年三歲半,母親是妾室可難產(chǎn)死了,之前一直養(yǎng)在柳氏名下,只是柳氏畢竟已有兩個親生的,這不是親生的就難免有地方忽略。
冬陽憐他年幼喪母,又不得庶母喜歡,碰著面了也會多多照看些。小孩子的心是無邪的,誰對他好他能體會的出來,冬陽的照看易謙年幼的心內(nèi)也有比較,所以平常相對于那庶母跟庶兄弟,他到寧愿呆到不善言語的冬陽身邊。
“怎么沒在柳姨娘那邊?”
“不喜歡?!毙⌒∪藘耗樕系某练€(wěn)看起來不像個三歲半的小男孩,眉眼間既然還有說起庶母后的一抹厭惡。
冬陽默然。他知柳氏根本沒有表面上那么和善賢慧,也沒表面上所說的一碗水端平。當(dāng)初易謙母親生他難產(chǎn)去世,柳氏主動要求把人養(yǎng)在自己名下,一是為了圖個名聲,二是為了控制,生恐易謙會養(yǎng)在他名下那就是嫡子,會高過她生的兩個兒子。只是柳氏沒算到,易家根本不可能會讓他這嫡孫男妻過繼兒子養(yǎng)在名下。因為易家不可能會讓他這男妻阻礙到易家最得意嫡長孫易云卿的仕途,取他原本就是為了躲過爭儲,只要儲君一立易云卿必定入仕,到時候也是他這男妻被休之時。
柳氏被表面迷惑了眼睛,等真正看清時卻已經(jīng)是很久以后的。如果她早知道,應(yīng)該會后悔吧。
“你父親知道嗎?”
“是我自己要求的,柳姨娘會有辦法說服我爹?!闭f到這里,小人兒嘴角露出抹譏諷。
“……你父親并不討厭你?!?/p>
“可也不見得有多喜歡。”沒有生母照看,又是庶子,前面還有柳氏兩個兒子擋著,相當(dāng)然易謙的日子有多難過。
冬陽攏了攏被子睡在外側(cè),易謙緊貼著冬陽睡下。
“小爹,謙兒可以問你為什么會嫁給父親嗎?”漆黑的黑夜中易謙的聲音有著小孩特有的稚嫩?!皠e人都說你嫁給父親是圖的榮華富貴,可你在本宅時根本就沒享受過什么,過的連易家有臉面的管事都不如。你有獵物的手藝還可以用石子打獵物,可以養(yǎng)活自己又比現(xiàn)在過的自由。別人說小爹圖的是父親這個人,可父親這四年來根本沒進(jìn)過小爹的院子?!?/p>
冬陽微不可擦的皺眉:“誰跟你說的這些?”
“我閑著無事躲在樹上睡覺時聽仆人說的。小爹不是個貪圖富貴的,也求不得父親什么,那小爹為什么不離開易家?”
“這些閑話你以后少聽?!?/p>
“我是不小心聽到的?!?/p>
“非禮忽視,非禮忽聽,非禮忽言,你的書都讀哪去了?”
“我只是好奇?!?/p>
“這不是你該好奇的?!焙诎抵卸柦o易謙攏了攏被子,輕聲道:“你只要知道你父親不討厭你,他是你這世上唯一最親的人就可以了?!?/p>
易謙心里反駁。不,我最親的還有小爹。只是覺著這話說出來沒意思,他會用行動來回答的,只要再等他十年不只要八年,他就十二歲了,到時候他學(xué)了打獵的技藝也可以獨自上山打獵賣錢,所賣的錢都教給小爹管。攢夠了錢他就要求跟小爹分出去過,至于父親,他還會尊敬他、孝敬他,把他當(dāng)父親看待。至于其余人,把他當(dāng)親人的他自然也會當(dāng)作親人,不把他當(dāng)親人的,也不過從此陌路。
聽著易謙漸入平緩的呼吸,冬陽想起了過往種種。他從小家業(yè)富裕,雖然年幼就沒了母親,可父親卻未再娶一心一意待他這獨子,直到父親去世親大伯以他年幼的理由把持家業(yè),最后還以全族安全為由逼他嫁人,對那樣的親人他已經(jīng)心灰意冷。沒親人沒朋友,從此孤身一人在哪過不是過?而且,相比于他的遭遇,對這樁荒唐的婚姻來說最難過、最痛恨、最厭惡的人不是他,而是易云卿。
百年書香世家的嫡長孫,從小熟讀詩書聰慧異常,錦衣玉食含著金匙長大,雖然他不眼高于頂目中無人,更不鄙視窮人持強凌弱,可他的高傲是與生俱來存在骨子里的。被親叔叔逼得娶男妻、不入仕、被壓迫的過往種種,都是深深扎在他心口上的毒針,稍微撥一撥都痛入心扉徹骨冷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