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方落,蕊娘已是大吃一驚,忙道:“姑娘可是糊涂了,這話如何能說得?!”
明珠笑了笑:“如何說不得?這個孩子,本就不該存在于世……”視線不自覺滑落,她垂下眼簾,看著自己平坦依舊的小腹:
“我未婚便珠胎暗結(jié),辱及父親,辱及家門,列祖列宗亦是無顏面對。既已鑄下大錯,也只能懸崖勒馬,他沒了,事情便從未發(fā)生過,總歸……是我對不起他?!?/p>
蕊娘見狀,忙勸道:“姑娘何必如此?雖說此事是越禮了,但侯爺和夫人想必還是疼姑娘的。姑娘與……那人,若不情投意合,當(dāng)不會私定終身,如今木已成舟,索性將事情挑明,說不得還可收獲一段良緣才是。”
“況且姑娘生得弱,這流胎之事何等傷身,姑娘且聽我一句勸,還是三思為好?!?/p>
明珠搖了搖頭,不知為何,蕊娘竟覺她的淡笑透出幾分絕望:
“姐姐,你不明白。我和他,決計不可能在一起的。”
不是她不想,只是不能。
兄妹私通,何等驚世駭俗?靖寧侯夫婦一旦知曉,這個家也就完了。
一時間,明珠想起父親對自己的疼愛慈慰,又想起生病時母親的日夜守候,他們愛自己,便如她愛著腹中這個還未出生的小小嬰孩罷。
但她身為一個母親,卻要親手扼殺自己的孩子。這一切,想必都是上天對她的懲罰。
她其實(shí)怎么可能想不到自己會懷孕呢?但她便如同飲鴆止渴一般,無法抽離自己對兄長的眷戀,無法從那些溫柔繾綣中逃開,以至一錯再錯,無可挽回。
當(dāng)她得知自己有孕時,并不怨恨蘇夜。蘇夜一直以為是自己逼迫她,威脅她,卻不知明珠其實(shí)也心甘情愿,不過是她不想承認(rèn)罷了。
終究……這個胎兒的到來,就是夢醒的時候了。
她總有一天要另嫁旁人,他也總有一天會兒孫滿堂,就讓她親手?jǐn)財噙@段孽緣罷。
卻說纖云沏了茶回來時,掀起簾子,卻發(fā)現(xiàn)蕊娘已經(jīng)告辭了。她將茶盞放在一旁的洋漆小幾上,又上前幫明珠掖好被角,道:
“林姐姐走得也太匆忙了些,姑娘該留她多說說話兒的。”
明珠原本怔怔看著窗外,此時方回神笑道:“她家中也事多,何必再耽擱她?況她已說了,過幾日就來瞧我?!?/p>
纖云只以為明珠說的是蕊娘過幾日再來幫她安胎診脈,如何知道蕊娘已拗不過明珠,答應(yīng)幫她流胎?
她總擔(dān)心明珠的精神,此時見她仿佛振奮了幾分,心中也松快起來,勸道:“她是個好的,姑娘也該多見見舊日姊妹們,也好說說話,散散悶?!?/p>
想了想,斟酌著道:“我聽大爺房里的微語姐姐說,大爺過幾日就回來了,姑娘也不必?fù)?dān)憂,屆時把事兒跟大爺一說,有什么不了的?!?/p>
原來自那日明珠發(fā)現(xiàn)蘇夜身上有傷后,他愈發(fā)早出晚歸,有時候連著十天半個月都不著家。
因他以往也是這般在外游蕩,家中諸人皆不以為意,但只有明珠知道,蘇夜私底下恐怕在做什么要緊之事,而他這些異狀的開始,就是在楚王加封攝政王之時。
以明珠的敏銳,自然猜著了幾分內(nèi)情,但蘇夜既守口如瓶,她也不便追問。且她與蘇夜之間,早已許久無法心平氣和地談一談了,或許只有在沉淪欲海的那一刻,他們兄妹彼此間才是真實(shí)的。
當(dāng)下明珠也只是笑了笑,默然不語。接下來的數(shù)日,她一應(yīng)飲食起居一切如常,且也開始喝那些安胎藥了,喜得纖云暗地里直念佛。
隨后蕊娘又來了幾次,每次都是悄沒聲地從角門進(jìn),進(jìn)屋后,明珠再以各種理由將纖云支開,二人不知在屋中說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
纖云只覺明珠的氣色忽然又灰敗下來,身體也是一日比一日憔悴,這日數(shù)月未歸的蘇夜終于回來了,一進(jìn)門,便聽說明珠病了。
他衣裳也顧不上換,忙趕至明珠房中,匆匆走到門口方想起自己焦急外露,忙又剎住腳,站在門外掩去臉上的擔(dān)憂和思念,正欲掀起簾子,只聽里頭傳來哐當(dāng)?shù)囊宦?,瓷盞摔碎在地上的刺耳聲響,纖云尖聲道:
“姑娘,你說什么?!”
“你把孩子流掉了?!”
明珠表白
轟的一聲,蘇夜只覺當(dāng)頭打下一個焦雷,耳中嗡嗡作響,竟不知今夕何夕。
……什么,孩子?什么,流掉了?
房中的纖云還在道:“姑娘好糊涂?。⌒液檬菦]有出事,若出了事,姑娘教我日后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