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漠燃避而不答,扒開手套看了眼腕表,又把話筒移到唇邊,輕描淡寫地說:“老規(guī)矩,三分鐘,你自己看著辦?!?/p>
話音剛落,姜郁已經(jīng)飛快往外跑了。
到客廳,姜源至例行詢問:“這么晚了上哪去?”
姜郁如實相告,但是語氣特別隨意,就怕姜源至看出破綻:“席漠燃他找我,有事要和我談?!?/p>
奈何席漠燃找她的點太微妙,什么事白天談不行,非得等到晚上?姜源至心底門清,狀似無意地囑咐:“注意安全?!?/p>
姜郁臊紅了臉,把羽絨服的帽子蓋在頭上,扣好拉鏈外的一排釘扣,心急火燎往樓下跑。
席漠燃看她跑得氣喘吁吁,又叫她慢點,也不知道剛才是誰催她下來。
姜郁左右晃著身子問他:“你叫我出來干什么?”
她的口鼻都封在羽絨服里,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席漠燃去抓她籠在袖子的手。
她死死蜷著不讓他順利握住。
席漠燃輕輕掰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摳出來,終于攥在了手心里。
姜郁的眼神得意而狡黠,她堅強的外表下是有孩子的天性的。
席漠燃看她的眼神熾烈又溫柔,濃情蜜意地說:“跟我走。”
跨年夜,席漠燃把她帶到了他們以前的家附近的小廣場上。
二十四根燈柱像西游記里天宮里的柱子一樣直通九霄。席漠燃給她放了一百只風(fēng)箏,都是閃著螢光的,一串串在風(fēng)中搖曳,像漫天繁星。
城西胡同里有家烤鴨店,老板到現(xiàn)在都不會用支付寶,也沒有網(wǎng)絡(luò)宣傳,但憑著十幾年口碑和回頭客,一天烤一百只鴨子,上午就能賣光。
席漠燃有個朋友不厚道,跑去偷師,蹲了一年,吃了三百多只鴨子才悟出了秘方,又舉一反三,如法炮制地做出了獨門燒鵝。
席漠燃看了幾版天氣預(yù)報,將數(shù)據(jù)進(jìn)行對比,再夜觀天象,確定今天有風(fēng)無雨,就給朋友打電話,讓他烹制了一只。九點他帶著姜郁去取了鵝,來到他精心布置的現(xiàn)場,把后備箱里的啤酒拿出來,跟姜郁坐在車?yán)锔杀?/p>
席漠燃整張臉轉(zhuǎn)過來,情深意重地說:“你說北京霧霾太大看不見星星?!?/p>
姜郁避重就輕地在最浪漫的時候操不該操的心:“等我們吃完,車子墊子都會染上油星味兒,你要把門開著敞一天才能散干凈,還得收拾殘局,把這一百只風(fēng)箏一只一只收回來,要忙到凌晨了?!?/p>
席漠燃考慮得很周全,他有一個詳細(xì)周密的計劃:“不會的,車可以拿去讓人清洗,我叫了人來陪我們看,等我們吃完,他們剛好到,收拾完殘局,大家一起去會所跨年?!?/p>
怪不得他要她快點出來,原來是籌謀好了,卡著時間來的。
席漠燃鄭重地說:“姜郁,你沒想到的,我都想到了,你要承認(rèn),你需要我。”
——
陸司南在蘇州給母親崔陶盤下了一個院子,門外是行人寥寥的馬路,人行道上種著市政府統(tǒng)一栽植的香樟。院里的西府海棠出了墻,又有松柏高聳,青翠欲滴。大門仿古時官宦人家的府邸設(shè)計,朱門灰磚,恢宏大氣。門口蹲著兩頭膝蓋那么高的白石獅,門上掛匾,空無一字。墻上的紋案和人行道石板上的一模一樣,大門兩側(cè)懸了兩盞昏黃的方燈。
院內(nèi)樓臺水榭,假山堆疊清水池塘,竹橋橫架,水里浮著幾片睡蓮葉子,水下滿是墨綠的水藻,一口刻了圖騰的銅壇立在岸邊,里面養(yǎng)了十多條錦鯉。
長長的廊廡里掛著十六幅山水屏扇,沿途還有古色古香的沉木雕板。路上的青石板被用人打掃得纖塵不染,花草灌木也有專人修剪。
墻角置了幾把藤椅,養(yǎng)了數(shù)十盆奇形怪狀的盆栽,每棵桂樹上掛了幾小串巴掌大的紅燈籠,只是不亮,夜間照明得靠蒙著白色燈罩的白熾燈。
陸司南在落英繽紛的庭院里陪崔陶喝茶。
地面無端凹下去一塊,雕欄石砌,木板打底,中間是一方定制的茶桌。
桌面是大理石,托盤是木頭做的,下面空心,安了燈,插了根管子,可以把純凈水導(dǎo)上去燒。
崔陶提著茶壺,用大拇指按著壺蓋,左手托著右手手腕,給陸司南倒了一杯,耳提面命道:“你是怎么長大的,心里不清楚嗎?非要讓西西重蹈覆轍。孩子要教育感化,不能威逼利誘。再怎么說你也不能把她掃地出門啊。你把她攆出去,讓心懷不軌的人盯上,你在忙你的事業(yè),那邊鬧一出綁架,你分不分心?你在別的事上那么清楚,怎么在這件事上犯糊涂?給西西點耐心好不好,我的老妹妹把孩子交給我,讓你教成這樣,我顏面何存啊?!?/p>
陸司南濃眉緊皺:“您說我該怎么對她,上炷香拜一拜,求她不要惹事生非,還是在她為非作歹的時候幫她一把,讓她上房揭瓦,為所欲為?如果感化有用,看過感動中國的人都去貧困山區(qū)支教了,哪還會自己什么都不做,坐在家里取笑別人?跟她說一萬句話,她能反過來挑你一萬個錯,自己永遠(yuǎn)清白無辜。不知道她從哪聽的謠言,跑去跟清淼說我作風(fēng)不檢點,現(xiàn)在每天打電話拐彎抹角地打探,有她這個先例,我將來已經(jīng)不打算要孩子了?!?/p>
崔陶搖頭:“不能這么說,你也有錯,談話的方式不對。哪怕不能感化,你讓她知道你對她多關(guān)心多在乎,她也不會跟你對著干,更不會怪你。西西這孩子心是好的,就是沒嘗過苦頭,不知道生活不易。城里不行,你就把她放到鄉(xiāng)下去。動動腦筋,想想辦法,你忍心眼睜睜看著她這樣下去?”
陸司南說什么也不想管了,笑:“那我把她送來您這來?”
“也好?!贝尢账紤]片刻,想起來問,“你和清淼怎么樣了?別是真讓她心上扎刺了,有什么事,最好說清楚。這婚約雖是你爸定的,你們父子倆關(guān)系不好,但清淼沒錯,你可不能負(fù)了她?!?/p>
崔陶提起陸潮生,陸司南臉色一變,旋即泰然自若地說:“您放心,她要我給她一個子公司玩票,現(xiàn)在營業(yè)額虧了十三個點我都沒說什么她不背叛我,我是不會背叛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