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幾日前,州府利城那頭來人對向筠說明沐武岱所涉之事后,向筠處置還算得當,隨即就叮囑了家中少有的幾個知情人封口慎言,一應(yīng)行事照舊,因而此事在沐家?guī)瘴匆l(fā)恐慌。
而賀征一到利州,接管利州軍、政大權(quán)后,就發(fā)布通令,聲言“因偽大盛朝皇帝宗政輝已潰逃出了鎬京,為防敵方混入利州為禍,對利州各城的人員出入皆需加強盤查”。
此令一出,對循化沐家近乎軟禁的監(jiān)管就顯得毫不起眼,悄無聲息就將沐家從風口浪尖摘了下來。
沐青霜側(cè)身躺在錦墊上,緊了緊身上的薄被,輕聲道:“嫂,若回來接手暫代利州、監(jiān)管咱們家的是旁人,只怕此刻咱們外頭就是重兵把守?!?/p>
若是那樣,即便消息被壓下,滿循化城——甚至整個利州的人——都會忍不住對沐家心生揣測與猜疑。
所謂眾口鑠金,到時沐武岱的罪名不實也會被說成真,整個沐家也會跟著陷入百口莫辯的艱難處境。
“這是眼下咱們能得到的最好結(jié)果,”沐青霜深深吸了一口氣,對向筠綻出一個安撫的淺笑,“賀二哥已盡力了。”
早前向筠是在氣頭上,什么也聽不進去。此刻聽沐青霜這樣一剖析,什么道理都清楚了。
向筠對賀征執(zhí)了歉禮:“阿征,早上是大嫂莽撞了,還望你……”
“大嫂不必見外,我……”賀征趕忙制止了她,卻又一時語塞,實在說不出什么漂亮話,只能訥訥垂下眼簾,“都是我該做的。”
向筠望著他,帶笑的眼中浮起淺淺淚意。
沐青霜恍惚一笑,垂眼看著地墊上的織錦紋樣,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賀征打小就不是巧言令色的性子,無論他為旁人做了什么,從不會掛在嘴邊邀功。哪怕別人誤會甚至無辜被遷怒,他也很少辯解。
如今五年過去,哪怕他已算得羽翼豐滿、位高權(quán)重,骨子里的許多東西仍舊如初。
她很慶幸,自己年少時曾傾心過的,是這樣好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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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沐青霜與向筠對前線的事所知不多,為使她們能稍稍捋清事情的前因后果,賀征便將自己知道的一一向她們說明。
“……事發(fā)當晚,主力部隊正強渡瀅江,江右只剩沐伯父、大哥及汾陽郡主留守殿后,”賀征頓了頓,有些無奈地深吸了一口氣,“他們分別在三鎮(zhèn)扎營,中間兩兩相隔一二百里,因此大哥與汾陽郡主都說不清楚當夜究竟是怎么回事?!?/p>
向筠手執(zhí)長柄茶勺,往他面前的黑瓷小盞里添了茶湯,回頭看了沐青霜一眼。
斜身側(cè)躺在地墊上的沐青霜微微蜷縮,秀眉輕蹙:“你從江左趕回欽州后,見過我大哥和我爹?”
無論誰說破天去,沐青霜都不信她爹會臨陣脫逃。
她心中認定她父親絕對是被人下套扣了冤枉帽子,只是眼下她所知太少,一時理不出這圈套的頭緒罷了。
“我只在汾陽郡主的協(xié)助下潛入朔南王府見過大哥一面,他確實不知詳情。沐伯父被羈押后,朔南王指派了親信看守,便是汾陽郡主也無法安排我與沐伯父見面。”
賀征征雙手捧過黑瓷茶盞,對向筠頷首致謝后,又看向沐青霜。
“看守者里有我母親昔年的舊屬,我托他偷偷帶話給沐伯父詢問詳情。沐伯父許是出于謹慎,對當夜之事避而不談,只讓他回話給我,讓我盡快通知你,萬勿輕舉妄動?!?/p>
此時正值復國之戰(zhàn)的收尾階段,朔南王趙誠銘可謂民心所向,聲望如日中天。
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即便沐武岱真是被冤枉的,只要沐家拿不出能還他清白的鐵證,就絕不能跳出來與朔南王府硬碰硬叫板。
事情撲朔迷離,明面上趙誠銘又沒有立刻要置沐武岱于死地的舉動,連帶對沐家也是留了幾分余地的。
若這時沐家貿(mào)然高高跳起,不但要惹來天下人的撻伐,還給了趙誠銘一個絕佳的由頭,順勢就能將沐家連根拔。
對此沐青霜先前就想得很清楚,倒也不需誰再多言勸說。
眼下她心中最最迫在眉睫的,是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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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家人被就地圈禁在循化,不得隨意出入,”沐青霜從小軟枕中抬起頭,回眸看向賀征,“那我林子里的暗部府兵怎么辦?兵不可常年無將的?!?/p>
雖說她才帶人殲滅了一大隊越山而來的紅發(fā)鬼,可誰也不知他們是否還有后手。
沐家的暗部府兵絕不能撤出金鳳山,若沒了這道血肉屏障,紅發(fā)鬼國就可大搖大擺直殺循化。
循化一亂,只怕整個利州都不得安寧。而利州不穩(wěn),前線就會受影響,到時說不得要被偽盛朝反撲。
沐青霜的這個問題似乎讓向筠想起了什么,她抿了抿唇角,輕聲道:“既如此,阿征這頭能不能……”
“絕對不能,”沐青霜猜到大嫂想說什么,一口否決,“就算賀二哥放水讓我回金鳳山,我也不可能像以往那樣長期留在山里。否則被趙誠銘知道了,連他都得被裹進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