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一廂情愿

雷宏的眼神漸漸灰暗下去， 他移開視線，整個人像是瞬間蒼老了許多。

葉欽如被戚嶼剛剛那番話嚇得大腦宕機，明明他比戚嶼更年長， 也比戚嶼經(jīng)驗豐富、成熟老道， 此刻卻像個二愣子一樣坐在那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雙方僵持了數(shù)秒， 最終還是雷宏那秘書給他們各自斟了茶， 溫言軟語地勸道︰“雷總，戚公子年輕氣盛，想法跟您老難免有出入，先喝杯熱茶，降降火， 慢慢聊?！?/p>

葉欽如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忙跟著道︰“周秘書說的是！我們戚總說話的確比較直接，但他人是頂頂好的， 雷總您大人大量， 別跟我們小年輕一般見識……”

他邊說， 還邊在桌底下拼命挨戚嶼的膝蓋， 生怕他不服氣， 打完圓場還立即轉(zhuǎn)移話題︰“咦，這普洱茶里是不是加了胎菊？”

戚嶼︰“……”

周秘書點頭道︰“是，熟普暖胃，加了胎菊能清火降噪， 最適合冬天來飲?！?/p>

葉欽如笑著感慨︰“我說怎么這茶香氣這么特別， 唔，味道也很不錯！”

兩杯茶下肚，茶室里劍拔弩張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周秘書看向戚嶼， 又問︰“昨天見了戚公子的父親，聽戚董說，這科技公司是你在管？”

戚嶼︰““是，爸爸讓我管公司也是想早點開始鍛煉我，但由于我精力有限，除了核心成員的任用和公司大方向的把控，大部分事物都是葉總和蘇總幫我在做?！?/p>

周秘書點頭道︰“這也正常，你還這么年輕，能管這些就很不錯了?！?/p>

雷宏重新看向戚嶼，低聲道︰“昨天聽你父親說，他不能替你拿主意，我還當他是在敷衍我，沒想到真是你在管……你都沒大學(xué)畢業(yè)吧？現(xiàn)在是一邊管公司一邊在上學(xué)？”

戚嶼︰“是，等明年七月就畢業(yè)了，司源集團最近兩年正把發(fā)展重心轉(zhuǎn)回國內(nèi)，不出意外，我畢業(yè)后也會常駐海城，專注美薇蓮秀的管理工作。”

周秘書看向雷宏︰“我沒記錯的話，蘇工當年好像也是邊念書就邊開始工作了吧？”

“是，他十五歲上大學(xué)，十九歲念碩士，研二那年就被我招進了中達……”雷宏緩聲道，“剛來中達的時候，我們正在做厚膜電路sd-2芯片的研發(fā)，那時這方面的人才還沒有現(xiàn)在這樣多，技術(shù)人員水平不足，他一個還在念研究生的孩子，反而是其中的佼佼者……”

雷宏回憶往昔，不知想到什么，淡淡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分明透著長者對幼輩的疼惜。

葉欽如原以為蘇竟當年背叛雷宏后，雷宏會對他恨之入骨，即便現(xiàn)在要人回中達，想必也不打算給人好果子吃。加上蘇竟剛剛在車上反應(yīng)這么大，他都已經(jīng)腦補了好一出兩人“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戲碼了，然而見雷宏和周秘書這樣，他又感覺事情可能跟自己想象中有些出入。

雷總說了一會兒，又換上了嚴厲的表情︰“但他那時人小，又貪懶，覺得工作辛苦，老想著跑回學(xué)校去，甚至想跳槽去做更輕松的工作?！?/p>

周秘書道︰“說起來，中達的研發(fā)部至今還留著蘇工的專屬辦公室呢?！?/p>

葉欽如好奇道︰“蘇工的專屬辦公室？”

周秘書解釋︰“聽說蘇工在中達的時候經(jīng)常翹班，相當自由散漫，為了管他，雷總特地在研發(fā)部三層中央隔出一個四平方米的區(qū)間，讓他在里面辦公。其它工程師都是在開敞空間一起工作的，唯獨蘇工一人有獨立辦公室，有時項目關(guān)鍵期，雷總怕他壓力大逃跑，還會專門叫人把那個房間鎖起來，工作沒做完不讓他出來，所以那個辦公室又被大家戲稱‘蘇工的小黑屋’……”

戚嶼︰“……”

葉欽如︰“……”

周秘書瞥了雷宏一眼，怕自己說了不該說的，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進中達的時候，蘇工已經(jīng)不在了，這些事我也是道聽途說，不確信是不是真的?！?/p>

雷宏暗哼一聲，并沒有反駁，還道︰“人不磨不成器，蘇竟很聰明，也有很大的潛力，就是心猿意馬、不夠?qū)Ｗ?，不逼他一把，他永遠不會把他最好的一面展示出來?！?/p>

周秘書見葉欽如和戚嶼表情尷尬，清了清嗓子，問他們道︰“我看美薇蓮秀的官網(wǎng)上顯示蘇工在你們公司任首席技術(shù)官的職位，他在你們那兒，狀態(tài)怎么樣？”

戚嶼道︰“他在美薇蓮秀很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p>

周秘書一愣︰“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葉欽如嚴謹?shù)扩U“呃，也不能這么說，該做的事他還是要做的，但技術(shù)部確實是他一個人說了算。蘇竟自己有個團隊，大概十來個人，加上我們自己之前招的，一共三十個左右，都歸他管。平時上班時間，工作內(nèi)容，都是他自己來安排，自由度還是比較高的，而且他脾氣挺大，不高興就吼人，對咱們戚總也不客氣……”

周秘書︰“……”

葉欽如摸摸下巴，回想了一下︰“但他來我們這兒后，好像從來沒翹過班?！?/p>

雷宏看著他道︰“不可能。”

葉欽如苦笑︰“這我也沒必要騙人，他剛來那兩個月，每天在公司里待十七、八個小時，還自己買了個睡袋，有時困了直接睡辦公室里，那叫一個愛崗盡責(zé)啊，我當時見他這么拼命，都感覺戚總挖到寶了?！?/p>

雷宏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兩秒，隨即眼皮微垂，好像是信了。

葉欽如又道︰“雷總您說跟蘇竟有舊恩怨，能說說是什么恩怨么？有時候，很多矛盾其實是經(jīng)年累月產(chǎn)生的誤會，我看您這么想讓蘇竟回中達去，也不像是怨他……”

“我是沒有怨他，”雷宏沉聲道，“我只是一直以為，中達才是他最好的歸宿，他一身的本事，無論在哪里，都是在浪費自己的才華，在跟我賭氣……不過現(xiàn)在看來，可能是我太一廂情愿了?！?/p>

葉欽如︰“……”

雷宏對戚嶼道︰“小家伙，你也別把我當什么惡人，我要是做了什么對你們不利的事，還叫你們猜不到是我做的，那才叫惡人?！?/p>

戚嶼︰“……”

“你剛說那一席話，我喜歡聽，很久沒有人跟我說這種話了……”雷宏慢慢嘆了口氣，皺眉道，“但你們家集團現(xiàn)在這情況，也確實叫人覺得糟心。這樣，我還是讓我名下的投資公司，給你們美薇蓮秀投點錢，幫助你們度過這個坎。既然蘇竟喜歡做這個，也希望他能在這一行做出一點成績吧。”

葉欽如大喜，忙看向戚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