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遠悶笑了兩聲,“是。”
圣上將他留了下來,卻不說是因為什么事。薛遠便好好地站著,脊背微彎,偶爾抬起一眼,狀似無意從圣上身上劃過。
長如羽扇的眼捷晃動,在眼下遮下一片細密的陰影。
小皇帝的脖頸、臉龐和纖細的手,在龍紋游動之中被襯得白到通透。
越看越是熱烈,覺得不夠,開始焦灼。
這一站就直接站了一個半時辰,等外頭的天色從明變暗,顧元白才合上了奏折了揉了揉手腕,瞧見了薛遠之后,不知是真是假地訝然道:“薛卿怎么還在這?”
薛遠咧嘴一笑,自個兒主動道:“沒有圣上命令,臣不敢走。”
“那就陪著朕出去走走,”顧元白站了起來,往殿外走去,隨意道,“薛九遙,許久不見,近來可好?”
薛遠有些受寵若驚,他緊跟在圣上身后,“什么都好,只是倍為思念圣上?!?/p>
顧元白笑了笑,不以為意,“你從北疆回來的時候,那里還有飛舞的鵝毛大雪嗎?”
“有,怎么沒有,”薛遠回憶,“臣來的時候正是風雪滿天,雪化成了水,烈風跑得再快也快不過它落下的速度,臣那時回頭一看,誰的頭頂都頂了一層皚皚白雪,像是一夜之間白了頭發(fā)?!?/p>
顧元白聽了一會,點點頭道:“京城也落了雪,但終究比不上北疆的兇猛?!?/p>
薛遠:“臣心喜于此?!?/p>
顧元白聞言,側頭朝著薛遠一笑,眼中意味深長。但薛遠只被他的笑給迷得神志不清,英明神武頓時煙消云散,在軍中待了五個月,這會兒葷話都要到了嘴巴邊。
他咂咂嘴,舔去唇上干掉的皮,佯裝不經(jīng)意踩到了石頭塊,往前踉蹌一步之中,握住了圣上的手,匆匆摟住了圣上的腰。
轉瞬即逝,顧元白只覺得一道黑影襲來,腰間一緊,下一秒薛遠已經(jīng)離他兩步之遠,躬身請罪了。
顧元白:“……”
他頓了頓,并沒有露出怒容,反而朝著薛遠溫和一笑。
這笑溫和得薛遠眼皮直跳。
兩人在外頭轉了一圈回來,晚膳已經(jīng)擺上。
薛遠被留在了宮中用膳,但在他面前擺著的不是精美可口的飯菜,而是一個雙手可捧的精致木盒。
盒上雕刻高山流水,樹有楊桃五枚。
薛遠打開一看,里面正放著他藏在床底下的那套玉勢。
顧元白身旁的宮侍奉上銀筷,圣上凈手擦過,接過銀筷,柔柔一笑,道:“薛卿既然喜歡此物,那就抬筷用膳吧?!?/p>
薛遠盯著玉勢道:“圣上,哪怕臣有鐵齒銅牙,那也咬不動玉塊?!?/p>
“不急,”圣上溫和笑了,雙目柔和看著薛遠,“慢慢吃?!?/p>
薛遠拿起筷子,試探:“圣上沒看臣的那封信?”
“薛卿文采斐然,”顧元白慢悠悠道,“朕看了你的書信,才知曉此物為何,是干什么用的。果然常玉言所說不假,薛卿人不可貌相?!?/p>
薛遠眼皮猛跳一下,倏地抬起頭看著顧元白,驚愕:“圣上不正是因為這東西才生了臣的氣嗎?”
顧元白挑眉,“此話怎講?”
薛遠心中升起不妙,他將事情來來回回想了一遍,總覺得哪里不對,既然圣上先前不知道玉勢一事,那,“臣在北疆收到了圣上退回來的書信?!?/p>
“和此事無關,”薛遠話音剛落,顧元白就立刻接上,“朕原本都要忘了這個東西了,結果就被薛卿的一封信給想起來了,這還托了薛卿的福。薛卿,食不言寢不語,用膳吧?!?/p>
老子自己把自己給害了?
薛遠神色變來變?nèi)?,一邊夾著木盒之中的玉勢一邊想,他怎么能這么蠢。
但他在書信之中整整用千百字的內(nèi)容來寫自己練手后的結果,自己看著都想要給自己摸摸,圣上看了之后竟沒有半分心動嗎?
為了能以色侍君,薛遠真的下了許多功夫。
他的表情太過精彩,顧元白不知他腦子里在想什么,只以為他是受到了侮辱,不愿意去“吃了”玉勢。顧元白吃了一口菜,慢條斯理嚼著,手臂撐在桌上,托著臉側看戲般看著他。
殿中的宮侍默不作聲,沒有發(fā)出一絲響動,個個低著頭,不往桌旁看上一眼。
就連田福生,也眼觀鼻鼻觀心,當做沒看見薛遠的動作。
一雙被打磨得光滑的銀筷試圖夾起更為圓潤沉重的玉件,這實在是難為人。
薛遠夾了幾次也沒有夾出來,只有兩者相碰時如樂器一般的悅耳響聲。這聲音響了半晌,圣上終于起身,走到了薛遠的身后,張開手臂俯身,從他的耳側旁伸出了手,伴著沉香陣陣,衣袍籠罩薛遠。
十指尖如筍,腕似白蓮藕。
這雙手的骨節(jié)分明,雖然修長,但手背上青筋和起伏決然不少,脈絡分明,如畫技最為高深的一位畫師,傾盡生平所能畫出來的一副絕頂?shù)募旬嫛?/p>
圣上身上的御用香氣傳來,這樣的香氣混雜著沉香、檀香、龍腦香和麝香的味道,沉淀之后,只得尊貴與浸透人心的帝王威儀。
顧元白的手從木盒之中的玉勢上一一劃過,指尖輕輕敲過每一個玉件,在薛遠耳邊含笑問道:“薛卿,跟朕說,你平日里最喜歡用哪一個?”
圣上擁薛遠在懷,輕聲中不失說一不二的篤定和強悍。
薛遠突然覺得怪異。
圣上對他的態(tài)度好像陡然之間柔和了下來,又好似加上了幾分身為強勢者對另一半的輕佻和旖旎曖昧。
這樣的佻薄,雖然細微,但還是被薛遠敏銳的捕捉,好似他薛遠成了被圣上侵略、被掠奪的那個人一般。
薛遠沉默一會,想不出緣由,就實話實說,指了一個和圣上大小一般的玉勢,平時他最喜歡拿來練手的一個,“這個。”
顧元白便緩緩將這個玉勢拿起,他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指頭隨意摸了幾下玉勢,白手配白玉,這畫面直接讓薛遠看得眼熱,心中躁動不已。
顧元白笑了幾聲,拿起湊近薛遠,不急不緩道:“別急,朕喂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