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后的幾日,李保的幼子李煥便傳出了染上花柳病的消息。
聽聞此事的眾人嘩然,怎么也想不明白李保如此大儒,家中幼子為何會染上這樣的病癥。李保同樣羞恥萬分,早早就閉了府門不再接客。
前些日子李保備受贊譽,不止是文人,連大恒各地隱居的大儒都曾寫文章稱頌李保獻上標點符號一事,書信更是如雪花般往李府飛去。這樣的盛況讓李保有些飄飄然,他好像一下子年輕了十幾歲,面色紅潤,走路也是步步生風。
天底下的文人都這么崇敬自己,又有圣上許諾的三代榮華在后,李保早已忘卻當初答應圣上做出頭鳥時的驚懼,只覺得如獲新生。
但李煥的消息一被傳出去,李保就猶如被打了一個響亮的巴掌。
他為人謹慎一世,兩次污點都是因為李煥。李保面色漲紅,怒瞪著床上的幼子,不住說道:“丟人現(xiàn)眼,丟人現(xiàn)眼!”
他的大兒子在一旁著急:“爹,若是弟弟這個病被人拿來攻訐,這、我還怎么做官?。棵嫔蠠o光,只讓旁人笑話,我聽了都羞得慌。”
“天下人怎么看我們?圣上都已說了要保李府三代不散,但若是圣上想要提攜我卻出了此事,圣上又會怎么看我?我的前途不能被毀了啊?!?/p>
李保怒喝:“閉嘴!”
李煥面色發(fā)青,唇瓣顫抖,俊俏的一張臉如今也變得非人非鬼,狼狽至極。李保平日里因為幼子的機敏聰慧便格外偏愛他,幼子長得好,會討人歡心,但自從上一次他敢獨自闖入皇宮后,李保就對他冷了下來。
一個沒功名在身的兒子,怎么能比一整個家族還要重要?
他因著幼子一事被圣上鉗制,誰知禍福相依,前些時日那般風光,哪能知道這會又是李煥闖了禍。
李保一想到那些文人大儒會在背后談論他時便覺得暗火頓生,他沉著臉,獨自出了屋門。
床榻上,李煥冷汗津津,他的意識模糊,但也聽到了“花柳病”三個字。
自從三年前見過圣上那驚鴻一瞥之后,李煥風流的對象便從嬌軟的女子轉(zhuǎn)為了貌美的男子。李煥花天酒地,但這些男子即便再如此美,也只是望梅止渴。他心里念的是圣上,時時記起圣上那副生了怒火的模樣,側(cè)臉和紅透了的耳珠,他可真想再看一眼。
可在見到圣上之前,他竟然染上了這等臟病。
李煥心中總覺得不對勁,但卻說不出是哪里不對勁。得花柳病的人沒幾個能好好的活下來,李煥想到這,不免心中不甘,無力的手指往腰間伸出,碰到了一個精美的香囊。
有人突然問道:“這是什么?”
李煥下意識道:“這是寶貝?!?/p>
“寶貝,”那人喃喃,“那一定是個好東西。”
李煥忽覺這人聲音極其陌生,他心中一驚,然而下一秒便是后頸一痛,墜入沉沉黑暗之中。
薛遠的手下將那香囊送到了薛遠面前。
薛遠拿著手帕捂著口鼻,漫不經(jīng)心道:“干凈了嗎?”
“大人放心,我等已將香囊處理干凈了,”手下道,“絕不會殘留半分病氣?!?/p>
薛遠點點頭,緩緩隔著手帕打開了香囊。香囊中的一根發(fā)絲從中滑落,在淺淡的香囊之上清晰分明。
薛遠看著這根發(fā)絲,眉頭微微皺起。
指尖撚起青絲,緩步走到門外對著烈日,青絲猶如鍍了層金子,在光輝之中漂亮得通透燦爛。
薛遠神色突變,他轉(zhuǎn)身從木箱之中拿出了藏在深處的玉盒,白玉盒中是根根被理得整齊分明的發(fā)絲,薛遠從中拿起一根在日頭下一看,如李煥香囊中的那根一模一樣。
仿佛金子雕刻一般,從頭到尾都是一股富貴味。
他的面色陰沉了下來。
李煥真是膽大包天,罪該萬死。
顧元白忙著殿試,忙著統(tǒng)計西夏人參與此次科舉的人數(shù),未曾注意到李保府中幼子染病的一回事。
殿試后,荊湖南和江南兩地的戶籍統(tǒng)計一事已經(jīng)完畢,結(jié)果終于呈上了顧元白的桌上。先前隱瞞漏戶的情況果然很是嚴重,官吏親自上門統(tǒng)計人口之后,光是荊湖南一地便多出了六十多萬農(nóng)戶。
這活生生的勞動力就被隱瞞到了現(xiàn)在。
顧元白早就知道統(tǒng)計戶籍與賦稅之后會有一個驚人的結(jié)果,這項工程持續(xù)了整整兩到三年,確保小到村落的人也會被官府統(tǒng)計在案,六十多萬農(nóng)戶,這能種多少畝的糧食?
江南新統(tǒng)計出來的人口要比荊湖南還要多上二十萬。
顧元白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覺得心中惱火。在小皇帝的記憶當中,先帝當?shù)每芍^是又累又苦,其中一大部分的原因便是因為隱田漏戶。
于是在早朝上,他便三分真七分假地發(fā)了次火。
百官同樣為這個結(jié)果感到震驚,顧元白發(fā)火之后,京城下達的命令便往四方而去,要求各省府跟著統(tǒng)計戶籍人數(shù),如今有荊湖南和江南的漏戶人數(shù)在前,那些省份要是查不出了個幾十萬都是在弄虛作假。
荊湖南在挖礦之前如此貧瘠都有六十萬的人手,以這兩省推測全國,千萬人都不被記錄在官府冊子之中。
圣上這一通脾氣一發(fā),地方官府繃緊了皮,開始從下到上的統(tǒng)計戶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