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被伺候好了之后,有人想要給薛遠上個藥,薛遠大手一揮拒絕了,高高大大的影子走到龍床邊站著,整個人跟從血泥里跑出來的一樣。
顧元白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也被嚇了一跳,“怎么還在流血?”
薛遠不在乎,他就想說:“你就不能給我一點好臉色?”
周圍的人忙忙碌碌,龍床這處倒是安安靜靜、沒人打擾。顧元白漸漸皺起了眉頭。
剛剛薛遠說過的那句讓他笑的話,還有現(xiàn)在這句,這都是什么意思?
他平日里還真的對薛遠臉色很不好?
薛遠見他不說話,轉(zhuǎn)過頭看看外面的天色,快要到散值時間了。
裝一裝乖而已,要是真能讓小皇帝對他也能有好臉色,裝一裝讓小皇帝開心也無妨。
他一扭頭,脖子上的傷處又重新流出了血,顧元白提醒道:“先把你脖子上的血止住?!?/p>
薛遠隨手一抹,然后看了一眼宮殿之中的人,見沒人在意此處,突的屈膝壓在了床邊,臉湊近小皇帝,裹著血腥氣地低勸,“圣上,再笑一個,嗯?”
顧元白沒忍住,朝他翻了一個白眼,“薛侍衛(wèi),你逾規(guī)了?!?/p>
“臣自小就是在軍營里長大的,”薛遠慢條斯理道,“粗,不懂事,沒規(guī)矩,不會那些君子六藝。連伺候皇上都沒輕沒重,但臣對圣上的一片忠心,是天地可鑒的?!?/p>
薛遠說著,握著小皇帝的手摸上了他的脖子,高挺的喉結(jié)在小皇帝手底下,命脈都能被對方掐住,“圣上,對臣好點臉色,如何?”
瘋狗主動抬起脖子讓顧元白去握著,顧元白陡然之間真的有種戰(zhàn)栗的征服欲望被滿足的感覺,他瞇著眼,手指摩挲著薛遠的喉結(jié)。
良久,顧元白才放下手,他淡淡道:“薛侍衛(wèi)今日累著了,回去吧。”
薛遠沉沉應(yīng)了一聲,余光一瞥,見到了顧元白手背上蹭到他脖子上的血,他上手將顧元白手背上的血給擦了干凈,才站直身,恭恭敬敬道:“臣退下了。”
顧元白看著他大步離開的背影,長舒一口氣,心道,差點被蠱惑了。
瘋狗都學(xué)會裝乖了?
薛遠回到府中后,一脖子的鮮血嚇得薛夫人都要暈了過去。
下人們遞上巾帕,又連忙去叫了大夫。薛遠默不作聲地坐在位置上,雙目之間沉沉浮浮。
血被擦干凈了之后,兩個深深的牙印咬痕就露了出來,薛將軍見著之后就臉色一板,語氣不怎么好的道:“這是怎么回事?!”
薛遠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像是在看蠢貨,“被咬的。”
薛將軍勃然大怒:“老夫豈能不知道是被咬的?!老夫是問你是怎么被咬的!”
薛遠懶得說話,又把薛將軍氣得臉紅脖子粗。
薛夫人不理他們父子間的交鋒,心疼地上前查看薛遠的傷處,嘆了口氣道:“瞧你這樣子,之后怎么在圣上身邊上值?”
“圣上不會怪罪,”薛遠唇角似笑非笑,“他沒準(zhǔn)還高興著呢?!?/p>
薛夫人未曾聽見他的這句低語,“什么?”
薛遠不說了,而是捂著脖子起身,大大咧咧道:“讓大夫去我房中找我?!本痛蟛诫x開了。
成寶寺和朝廷三辭三讓,等第四次將寺田送到府尹那時,這些成千上百的畝地才被朝廷接收,又立刻安排人手接著成寶寺還未完成的地方進行春播和棉花試驗田。
成寶寺的住持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再也不必擔(dān)驚受怕。與此同時,是那些看到了成寶寺住持寫的文章的其他寺廟,都在破口大罵成寶寺的不要臉。
你要捐你捐就是了,還拖累我們干什么?!
不少人都在盯著朝廷的動作,朝廷每一次退回寺田,大批大批的寺廟方丈住持都在無能狂怒,都退回來了,你拿著就走不行嗎?還送!還送!
等現(xiàn)在終于塵埃落地,他們再怎么無能狂怒也改變不了事實。這時,在面對成寶寺時彬彬有禮的朝廷,又干了一件狠事。
他們大肆贊揚成寶寺的這番舉動,并且將成寶寺住持寫的文章給拿出來大肆宣揚了。
輿論組啟動,顧元白看中的常玉言又自覺地在公眾場合大力贊揚成寶寺住持,說這才是佛家子弟的慈悲為懷,才代表了出家人心懷天下又不在乎身外之財。
常玉言的嘴一向毒,當(dāng)年都敢出十三首詩得罪權(quán)貴和權(quán)臣圣上,這會也敢為了表現(xiàn)給圣上看而動用一身的才華,反正聽到他這些話的其他寺廟中的人都快要氣死了。
捐了才算佛家子弟,不捐就不算?
大恒朝也不是沒有真正愛佛、敬佛的存在,每個朝代有每個朝代的規(guī)矩,先帝崇佛那是先帝的事,到了如今,要遵守顧元白的規(guī)矩。
多大的寺廟要有多少和尚,能有多少寺田,各樣的章程一個接著一個,不對著這個章程來的早晚等著出事。
對于像是這種本身就占據(jù)著道德高位的對手,最好能用輿論去逼其認輸。
皇宮內(nèi),褚衛(wèi)在一旁陪侍,孔奕林正在同工部侍郎稟告著播種白棉花的消息。
孔奕林有備而來,將這些種子當(dāng)做進階之梯,自然不會無知無覺的而來。他在西夏邊陲第一次見到白棉花、得知白棉花的用處時,就將白棉花的特性打聽得格外詳細,包括土壤、濕度,和適合播種的季節(jié)。
有他在,工部摸起來不至于一點兒頭緒都沒有,因此這會,等二人稟報完了之后,工部侍郎就對著孔奕林夸贊了起來。
孔奕林這一雙眼睛雖然看著有點膈應(yīng)人,但這人有能力脾氣好,沉穩(wěn)又不搶功勞,相處久了便能讓人升起欣賞之意。
“……若是真的能種起來了,那便是孔大人的大功勞,”工部侍郎笑瞇瞇的道,“孔大人事必躬親,事事親力親為,有孔大人在,乃是百姓之福?!?/p>
孔奕林忙自謙道:“奕林不敢?!?/p>
顧元白笑著道:“兩位愛卿都是國之棟梁,不必如此過謙。話說回來,既然如孔卿所言,白棉花中棉絮與籽同存,那要是將籽剝離,倒有些麻煩了。朕想著,待種植成功后,在采摘之前,能不能做出一個棉花脫籽機?”
工部侍郎一愣,隨即就道:“臣回去就與尚書大人商討一番?!?/p>
顧元白微微頷首。
等這兩位臣子走了之后,褚衛(wèi)看著孔奕林的背影微微出神。
翰林院實在太過清閑了,原本孔奕林同他一般清閑,那時倒覺不出什么。但這幾日對方卻早出晚歸的忙碌了起來。對方雖然沒說,但臉上卻掛上了微笑,這種的忙碌,讓褚衛(wèi)有一種自己被對方遠遠超出的感覺,進而產(chǎn)生了濃濃的不甘。
榜眼郎已經(jīng)開始忙碌了起來,而他卻整日無所事事。
這樣被一步步拋下的感覺,讓有著傲氣的褚衛(wèi)覺得難受十足。
顧元白注意到了褚衛(wèi)看著孔奕林的眼神,他微微一笑,翻開政務(wù),繼續(xù)處理著國務(wù)。
而在皇城之外。
風(fēng)塵仆仆的褚尋大人一身疲憊,他將身份證明遞給守門的士兵,縱然臉上倦色沉沉,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
與他同行的十余人官員經(jīng)受不住數(shù)日的勞累,已經(jīng)先回府休息,準(zhǔn)備明日再回衙門述職。
褚尋大人握了握懷中的奏折,看著守門士兵嚴正的神色,心中的激動讓雙手都在顫抖。
他不辱使命,成功回來見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