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人影在門檻處佇立良久,才出聲:“去哪?”
邢煙自來熟地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警察進沙子搜了一圈又一圈,就是找不到寺廟里,我雖然把你引了來,但如果你想走,也沒人能攔你。”她慢慢抬起眼,去看門邊的人,“你自愿留到現(xiàn)在,不就是想知道我說的東西是真是假嗎。而現(xiàn)在,時機到了?!?/p>
明淮看著桌邊神色淡然的女人,似乎從未認識過這個人一樣,他慢慢走進光影里,清雋俊美的眉目漸漸清晰。
他喉結(jié)微動,“你只有這些話想和我說?”
邢煙迎上他的目光,而后將眸光落到桌邊放著的一疊明信片上,“我想說的,早已說完?!?/p>
明淮的目光黯了下來。
大半月前,邢煙留給他一張明信片,讓他來找她,等他從北京趕赴敦煌,她卻只留下了一封信。信里裝著另一張卡片,卡片上記錄的卻不是她所在的地址,而是她給他講的一段往事。而后,她會把下一封信放在前一張明信片印刷的景點處,就像做游戲一樣,讓他根據(jù)她留下線索去尋找。
幾天后,明淮幾乎跑遍了敦煌城,也終于把她給他講述的故事拼湊齊了。
只是結(jié)局太令人震驚。
最后一站,就是這座隱沒在敦月公路上的寺廟,也是最后,他決定留下來,等她。
邢煙看著明淮矗立不動,眉眼微動,“師兄,我們可得抓緊時間。”
聽到她這一聲師兄,明淮微哂,“你覺得我會幫你對付我家人?”
邢煙神色不變,“你做什么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p>
明淮愣了下,隨即垂下眼,“如果你說的事情是真的,那整件事都因我而起,你…不恨我?”
邢煙忽而輕笑出聲,“我這人優(yōu)點不多,但恩怨分明算一個?!彼馕⒆?,略帶涼薄,“從一開始,我的目標就不是你?!?/p>
明淮回視著她,定定道:“可你利用了我,讓我喜歡上了你,這不算報復(fù)嗎?”
邢煙的笑意淡去。
明淮微俯下身,看她的眼,忽然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左心室上,“直到現(xiàn)在你還不動我,也只是因為……這里頭裝的這顆心吧?!?/p>
“咚咚——”
心臟的悶聲震顫透過胸膛傳出,顫得邢煙有些手抖。
她看著明淮眼神深處蔓延出的澀意,猛地抽回手,移開了目光。
見她神色,明淮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啊。
不管他父親和兄長做的事情是否屬實,邢煙對他的感情都不會是真的。怪不得每次她看著他,都像是在看另一個人。從四年的蟄伏到酒吧的迷醉,從累積成一本日記厚的虛情到熾熱告白的假意,她編了一張好密的網(wǎng),叫他輸?shù)囊粩⊥康亍?/p>
明淮直起腰,漸漸恢復(fù)了原先的神情。
“我會和你走,去查證你說的事情,屆時我不會站在你這邊,也不會站在家人那邊,我會選擇站在真相面前?!?/p>
邢煙倒有些驚詫,不過隨即,她便釋然了。明淮正直到單純的性格,可真不像明家那窩養(yǎng)出來的,而她,不也是看中了這點,才對他下手的嘛。
但他一定不知道,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并非是在學(xué)校,而是康復(fù)中心的那個下午。
萬念俱灰的少女低喃活下來的人為什么是自己,是那個身后走出的白衣少年拉了她一把,告訴她人只有活著,走得更遠,才能對得起那些被消解的生命。
邢煙看著明淮的側(cè)臉,眸光微動。
如果你知道當年是你幫我點燃了復(fù)仇的心火,讓我茍延殘喘地活了下來,是否會后悔將我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明淮感覺到邢煙的目光注視,轉(zhuǎn)頭去看,她卻已撤開眼神。
邢煙站起身,往門外走去,“我在外面等你。”臨出門前,她回了下頭,“走之前,去向凈空師父道個歉吧。他的兒子替人入獄而死,他選擇了自我救贖,但這不代表你們的罪孽就不存在?!?/p>
說完,她才低頭走了出去。
暗影幢幢的殿內(nèi),只有彌勒慈悲,開懷大笑。
邢煙看著掉漆殿角上的一只蜘蛛,慢慢攥緊了手。
如今密網(wǎng)已布,只待收線。即使開局脫軌,但現(xiàn)在這線頭,依舊在她的股掌之上。
“嘟嘟——”
這時,邢煙包里的手機忽然震了兩下。
她打開來一看,一條消息彈了出來。
【邢小姐,步子有點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