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來你可能覺得我奇怪……”鄭莉沉默片刻，不如往常那樣咄咄逼人，眉眼微微垂著，嘴角自嘲地上撇，顯得有些脆弱，“我本來覺得，一直睡不好，總是出汗，注意力也無法集中，很影響工作。查出是‘更年期’的時候，竟然悄悄松了口氣?！?/p>

“再也不用來例假、不用忍受與之相關(guān)的疼痛與麻煩，對我來說是件好事?！迸送?jīng)看不上、還無禮羞辱過的兒媳，心里涌上真切的愧疚。

姜鯉應(yīng)該很期待擁有自己的孩子吧？剛剛遭到那么大打擊，還能提起精神安慰她，心地實在不壞。

聞言，姜鯉怔忪了一會兒，微笑道：“當(dāng)女人確實很麻煩?！?/p>

“其實……生下小焰之后，我很后悔?！辈卦谛睦飵资甑脑?，不知怎么在這個時候脫口而出，鄭莉的表情混合著慚愧、厭惡、痛苦等復(fù)雜得姜鯉讀不懂的情緒，“談戀愛麻煩，結(jié)婚麻煩，養(yǎng)孩子更麻煩。我沒時間母乳，一心撲在事業(yè)上，從他生下來就開始喂奶粉，請月嫂幫忙照顧。”

“可造物主——如果真的存在的話——為了防止我這樣不負(fù)責(zé)任的母親當(dāng)甩手掌柜，用激素影響大腦，控制思想，讓我產(chǎn)生所謂的‘母愛’，讓我在狠心不理他的同時，忍受良知的煎熬?！编嵗蛎勺∶婵祝韲道镆莩隹耷?，“小鯉，我到后來才想清楚，不是每個女人，都適合當(dāng)媽媽……”

所以，她從沒給小兩口施加過生育的壓力。

她從潛意識里就覺得，人類幼崽是個可怕的麻煩。

年少時，她被社會觀念和來自親朋好友的輿論壓力所裹挾，和同樣醉心于學(xué)術(shù)的沈云江走進(jìn)婚姻殿堂。

婚后，兩個人相敬如賓，也相敬如“冰”，除去每月固定的三次房事，沒有任何親昵互動。

等到懷上沈焰，彼此都覺得完成了人生大事，一分房就是三十年。

可男女性別不同，待遇也不同。

沈云江心無旁騖地投身于事業(yè)中，她卻要處理沒完沒了的麻煩——

“母愛”的折磨、與自私自利伴生的羞愧、推卸不掉的基本責(zé)任、問題孩子的心理疾病、動機(jī)可疑女孩子的接近……

一旦陷入婚姻的牢籠，女人注定比男人經(jīng)受更多磨難。

眾人眼里的高知女性，事業(yè)家庭無可指摘的成功人士，直到五十五歲的年紀(jì)，直到更年期來臨，例假不再光顧，方才獲得真正的自由。

姜鯉若有所思地看著無聲流淚的女人，這一瞬間和她達(dá)到某種共情，臉上浮現(xiàn)憐憫之色。

“媽媽……”她不能原諒對方的不作為給沈焰帶來的傷害，但她也不忍心在這種時候冷漠地指責(zé)她，便從包里拿出紙巾，幫她擦干眼淚，與此同時，左手輕拍她的后背，“您放心地把沈焰交給我，專注做您自己的事?！?/p>

“如果……我還能有自己的孩子，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給她一個幸福的童年?！彼p撫著平坦的小腹，臉上的表情溫柔卻堅定。

每個人都有自己該走的路。

她有她想要的人生。

沒多久，沈焰的電話打了過來，語氣很焦灼：“不是說去醫(yī)院檢查嗎？怎么定位顯示在酒吧？”

“我和媽媽在一起，很快就回去?！苯幤鹕斫Y(jié)賬，扶著鄭莉往外走。

她鼓起勇氣，在電話里將檢查結(jié)果告訴沈焰，有些不安地等待他的回答。

沈焰的語氣很平靜：“懷不懷孕不重要，內(nèi)分泌失調(diào)需要重視，我們多去幾家醫(yī)院問問，看看怎么調(diào)養(yǎng)比較好?！?/p>

可是，到了晚上，姜鯉敏銳地發(fā)現(xiàn)——沈焰其實很高興。

他連續(xù)折騰了她三回，還有些意猶未盡，咬著她的肩膀不肯松口。

那里留著個淡淡的疤痕，他開心的時候，總是下意識地舔個沒完，這是只有姜鯉知道的小動作。

“怎么了？”姜鯉含笑撫摸男人汗津津的短發(fā)，“我懷不上，你這么開心？”

“很舒服。”沈焰避而不答，轉(zhuǎn)而難得坦誠地談起此刻感受，“不戴套很舒服。”

不用承擔(dān)有可能令她懷孕的壓力，平心而論，他很享受這種徹底占有的過程。

這段時間一直心事重重，刻意忍耐，如今終于可以盡情品嘗。

于是，沈研究員更加抵觸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