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鯉打開相冊,指著第一頁咧嘴傻笑的小女孩:“你猜這個是不是我?”
沒想到,臉盲的沈焰竟然毫不遲疑地回答:“不是?!?/p>
他從一張全家福中,順利找出不到六歲的她。
那時候的她眉眼還沒長開,帶著一臉稚氣,文文靜靜地牽著姐姐們的手,抿著嘴靦腆地笑,眼睛卻偷偷往后面瞟。
只有姜鯉知道,當(dāng)時的她在觀察大人的臉色,判斷自己會不會被丟掉。
爸爸的朋友們常開一些過分的玩笑,要拿自家猴子一樣淘氣的兒子,換姜家品學(xué)兼優(yōu)的小閨女。
爸爸總是醉醺醺地擺擺手,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看上就帶走,閨女都是賠錢貨?!?/p>
想起不愉快的回憶,姜鯉咬咬嘴唇,指著張難得的個人照,不自覺地帶了點兒怨氣出來:“這張是我小學(xué)二年級的時候在公園拍的,那時候我們還住在老家,附近的照相館開業(yè)做活動,價格很劃算,我和大姐、二姐,一人拍了一套?!?/p>
“你看,我們?nèi)齻€穿的其實是同一條連衣裙。”她指指穿在她身上明顯過長的裙子,又點出唯一不同的元素——裙擺上點綴的野花,“我做了些裝飾,想看起來特別一點、漂亮一點,可她們都說土,還笑話我?!?/p>
“不土。”沈焰認(rèn)真地傾聽著,抓住關(guān)鍵信息。
她喜歡漂亮。
喜歡與眾不同的新裙子。
相冊一頁一頁翻過去,他見證了一個牙牙學(xué)語的孩童,如何成長為如今上進(jìn)優(yōu)秀的少女。
他久久地盯著她和別人的合照看,畫面里的她或是抱著媽媽的腰,或是由姐姐們摟著,有時候還擺出統(tǒng)一姿勢,笑容燦爛。
她和他的成長環(huán)境截然不同。沈焰很少照相,偶爾照一次全家福,與父母也隔得很遠(yuǎn),一家三口面無表情,沒有任何肢體交流。
這就是她向往的世俗家庭嗎?
她想要的熱鬧和親密,他有可能一輩子都給不了。
沈焰清醒地認(rèn)識到,他和她的開始,或許是個錯誤。
如果達(dá)不到她的期望,做不出那些在旁人看來無比正常的親昵動作,她總有一天會失去耐心,選擇離開吧?
更壞的情況是,如果她發(fā)現(xiàn)了他厭世又無趣的本性,說不定會討厭他,還會把這段珍貴的初戀,當(dāng)成年少無知時的黑歷史。
沈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心不在焉,沒有聽見姜鯉的問話。
姜鯉以為他對這些陳年舊事不感興趣,一邊在心里罵阿言亂出餿主意,一邊闔上相冊,輕聲催促:“焰哥,快喝姜茶,別感冒了?!?/p>
姜茶的溫度正好入口,先嘗到辛辣,過了會兒才有回甘。
沈焰一口一口慢慢喝完,修長的手指輕撫半濕的衣襟,表情有些困擾。
姜鯉心細(xì)如發(fā),立刻道:“焰哥,你把大衣脫下,我用吹風(fēng)機幫你吹吹,很快的。”
她像個溫柔賢惠的小妻子,抱著他的大衣,跑進(jìn)洗手間忙活。
順利將她引開,沈焰拿出手機,重新翻開相冊,動作又快又穩(wěn)地把有關(guān)她的照片全部拍了一遍。
他還偷藏了張姜鯉的一寸照。
是小學(xué)入學(xué)的證件照,雙馬尾的一邊扎得有些歪,卻無損她的天真可愛。
做完壞事,沈焰將一切恢復(fù)原位,接過大衣,禮貌地向她道謝。
送走沈焰,姜鯉聽到阿言傳來的第一手密報,發(fā)現(xiàn)確實少了一張照片,興奮得在床上滾了半天。
這一天勞神又費心,困意漸漸上來,她打了個盹,再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靠在阿言懷里。
不,更確切地說,是阿言從背后抱著她。深深淺淺的黑霧包裹住她,他借著這點兒屬于人類的體溫,睡得很沉。
雖然沒什么真實觸感,姜鯉還是條件反射地猛然坐起。
上半身從黑霧中穿過,她有些羞惱,打算喊醒他,想想他做出的突出貢獻(xiàn),以后還有很多利用價值,選擇暫時忍住。
直到夜深時,她才站在床邊叫他:“阿言,阿言,醒醒?!?/p>
粗粗的直線變成大大的圓圈,阿言漂浮到半空中,好一會兒沒有動作。
雖然看不清他的五官,可姜鯉有種直覺——他在發(fā)愣。大概是睡得太舒服,腦子還有點兒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