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清坐在凳子上,想了想開口道:“《天網(wǎng)》的角色我之前不知道那邊定了你?!?/p>
韓染沒理他,低著頭看著腿上攤開的劇本,捏著紙頁的手攥了起來。
“不管你信不信,這個事不是我故意的?!崩畛壳逵终f。他并沒有說謊,《天網(wǎng)》的角色是和米多文化續(xù)約扯皮的時候,公司拿來挽留他的籌碼之一,那個時候韓染正在去見任西華導演的路上。
韓染依舊沒理他,他忍著想要質(zhì)問對方的沖動,試圖讓自己冷靜,不能亂了情緒心境,影響稍后的發(fā)揮。
這時,會議室的門開了,跟著小女生后面出來的是一個工作人員。
“韓染!哪個是韓染?快點跟我進來?!惫ぷ魅藛T語氣頗不耐煩,劇組選角在這家酒店已經(jīng)扎了一個禮拜,一上午二十來個人來試鏡,這一早上喊得嗓子都冒煙了,后頭還有十幾號人,想想都煩躁。
韓染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拘謹?shù)貙δ侨诵α诵φf:“是我,麻煩您帶路了?!?/p>
工作人員看了他一眼,火氣小了些,來面試的演員不乏美人,可說話禮貌舉止也看得心里舒坦的,眼前這個叫韓染的人算一個,于是領著韓染往臨時租借的酒店會議室走去。
韓染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后面。李晨清坐在凳子上,抬頭看了韓染背影一眼,起身去樓道抽煙。
“各位老師好,我叫韓染……”韓染簡單地自我介紹完,站在原地像是回到藝考的時候一樣緊張。
邵翎推了推老花鏡,翻著韓染的簡歷,抬頭看他,對著旁邊的工作人員問:“卸妝了嗎?”
工作人員上前踏了一步,說:“卸了,剛在那等的時候看著卸的妝。”
邵翎轉(zhuǎn)過頭對身邊的制片人耳語:“臉小,骨相好,好拍?!?/p>
邵翎是攝影出身,來給胡一鳴當副導演,一眼就能看出來能不能拍得好看,這一點作為制片人的陳柏川毫不懷疑,他點點頭問韓染:“你來試鏡哪個角色?”工作人員會意,把角色表遞了過去。
兩人同時看了一眼沒說話的胡一鳴,見他點點頭才放下心。
韓染低頭看了看,男女主還有男二都寫的未定,但他目光沒有多做停留,指著倒數(shù)第六個角色說:“我想試閆文春這個角色。”
“為什么想演這個角色,以你的條件難道不想試試其他角色嗎?”邵翎問道。
韓染略有些羞澀說道:“因為這個角色很有挑戰(zhàn)性。”他看上去很誠懇。
胡一鳴看著韓染,二十郎當?shù)男』镒舆€帶有一些少年感,生的俊秀,眼神干凈中卻有一股倔強,實在無法和當年的小孩聯(lián)系在一起。他也是后來才想起來韓染這個人的,十幾年前的電影,拍完后他一直很喜歡韓染,可韓染家里遭逢巨變,自己也事業(yè)正忙,就沒了聯(lián)系,沒想到再見面卻是被趙文志推薦來的,不由得有些唏噓。說實話,韓染確實不適合閆文春這個角色,他形象不夠魅惑,女裝效果不如前面的李星引。
邵翎隨手翻了一頁劇本,指著其中一段對韓染說:“你試試演一下這段,給你十分鐘準備。”
韓染看了一眼,是閆文春醉酒和男主角哥哥打情罵俏的戲份。
韓染稍稍提了一口氣,退了一步,媚眼如絲,站姿做了一些調(diào)整,蘭花指柔柔一點說道:“郎君心似鐵,不知憐惜奴家?!彼吘箾]學過戲曲,動作有些僵硬,神態(tài)倒是做足了,整體表演中規(guī)中矩,后面一整段的戲曲卻沒唱出來,就被胡一鳴叫停了。
胡一鳴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看的韓染心里忐忑,覺得這下要壞事。
胡一鳴招來助理,低聲吩咐了兩句,助理詫異地抬眼看了韓染一眼,迅速低下頭,貓著腰去取資料了。
邵翎和陳柏川不明所以,扭頭看向胡一鳴。
胡一鳴鎖著眉頭道:“我想讓他試試胡陽榮這個角色,”他想了想,解釋道:“你們覺不覺得那個更適合他?”
邵翎和陳柏川一同看向韓染,見他就站在那里,表情有些錯愕,倒是有幾分單純。
陳柏川笑著說:“確實像,不韻世事的小少爺,但是骨子里倔得像頭驢。”
邵翎也點頭說像。
韓染站在原地,心里開心到要跳舞,胡陽榮就是他喜歡的男主角哥哥的角色,本來以為沒機會了,誰知道卻給了他這么大一個驚喜,頓時有些不知所措起來,卻礙于場合,只能在心里不停地讓自己鎮(zhèn)定,嘴角咧到了耳朵根,不停地道謝:“謝謝各位老師給我機會,謝謝?!?/p>
陳柏川看他這樣子也笑了起來,邵翎則低頭在考核表上開始打鉤,只有胡一鳴潑了他一頭冷水說:“別謝太早,要是演不好,就算是我?guī)愠龅赖囊惨獡Q了你的。”
韓染頓時一驚,沒想到胡一鳴竟然還認識他,于是紅著臉,摸了摸脖子說:“胡導您還記得呀?”
胡一鳴沒好氣地說:“我又不是老糊涂?!?/p>
“怎么回事?你們認識?”陳柏川問道。
胡一鳴回頭解釋說:“十幾年前拍了一部電影《一朵太陽花》,就是徐蘭主演的那部,里面有個小演員就是他?!?/p>
陳柏川明白過來,看了韓染一眼說:“那是巧了。”
“是他?就是那年那個小天才?”邵翎明顯是知道點的,驚訝地問道。
胡一鳴看了一眼摸著脖子的韓染說:“對,就是當年提名影帝的那個,后來在國內(nèi)還得了個最佳新人獎。”
陳柏川也想起這么個人,但從來沒見過,因為這個孩子當年突然就從圈子里消失了,在大家都以為他會大展宏圖的時候。他把韓染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又覺得韓染順眼許多,這樣不驕不躁不吹功績的年輕人真是不好找了。
助理推門而入,手里拿著一個文件夾,打來文件夾,從里頭拿出裝訂好的a4紙來,分給三個考官。
胡一鳴拿起來看了一眼,用筆在上頭畫了一個圈,然后拿給另外兩人看,三個人簡單地討論了一番,將劇本遞給助理,讓他拿給韓染。
韓染接過劇本,掃了一眼標題,然后再看劃出來的部分,是胡陽榮讓人在家里各個角落澆了火油后遣散家仆的戲份。
臺詞不多,只有三句,還好胡導沒有為難他。
韓染看了看,在腦子里揣摩了一下人物的情緒和說話的語氣,然后深呼吸三下。穩(wěn)定心跳和情緒之后,放松全身的肌肉,耷拉著肩膀,看上去手腳無力,整個臉部的肌肉也向下,像是被抽了筋骨似得,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他說:“滾吧,少爺我養(yǎng)不得你們了。”
(有仆人懇求留下)
胡陽榮虛弱地抬起了胳膊,手耷拉著晃了晃說:“跟著我干什么?胡家都沒了,我也沒了,你們可是要抱著這宅子的空架子過活?”
(有人哭鬧不走)
胡陽榮不耐煩了,厲聲喝道:“別給臉不要臉,胡家的人還沒死絕,我還活著,你們一個個的就想翻天,門都沒有!趁少爺我現(xiàn)在還有心思和你們掰扯,趕緊拿著賣身契滾蛋,我數(shù)三下,不拿走賣身契的,男人賣到苦窯,女人賣到窯子里,到時候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說到最后,他瞪大眼睛,眼珠子似乎是要凸出來一樣嚇人,說幾句重話就喘不上氣,被酒肉財色掏空了的身子搖搖欲墜。
韓染站不穩(wěn)一樣,踉蹌地退后了幾步,完成了自己的表演,然后對評審鞠躬說:“謝謝老師們觀看我的表演?!?/p>
陳柏川余光偷著瞥了眼胡一鳴,見那老家伙皺著眉頭正得意呢,隨即對韓染說:“好的,謝謝,你可以先回去了,等劇組通知?!?/p>
韓染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出去了。
邵翎在考核表上打好了分說:“年輕人挺好,不愧是胡導帶出來的人?!?/p>
胡一鳴得意地下巴都翹了起來,嘴上嚴厲地說:“不行,差得遠,情緒沒到位。”
陳柏川咋舌,不想捧這個老家伙的臭腳,只讓工作人員叫下一個進來。
會議室門外,韓染路過李晨清的時候,突然停下了腳步,對著他詭異地笑了笑,然后轉(zhuǎn)身就走。
李晨清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莫名其妙,但心里隱隱有些不安,這時工作人員正好來叫他,他就帶著惴惴不安的心情進了試鏡現(xiàn)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