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緊的,把錢都還了, ”丁霽拉了劉金鵬站在街邊, “還利索了，別留什么尾巴以后麻煩?！?/p>

“嗯，這個我有數(shù)。”劉金鵬點點頭, “這個預(yù)備起，人還真可以啊，沒讓你寫借條,也沒跟你提條件？”

“沒?！倍§V回頭看了一眼還坐在桌子邊吃雞蛋仔的林無隅。

“那你要是不還了呢？”劉金鵬說, “他也沒個憑據(jù)。”

“我是那種人嗎？”丁霽嘖了一聲。

“這事兒算是暫時解決了，你先踏實復(fù)習(xí), ”劉金鵬說，“老六我盯著……一會兒你倆還吃飯去？”

“嗯, ”丁霽點點頭，“你一塊兒吧,也到點兒了?！?/p>

“不了，”劉金鵬說，“我跟他一塊兒吃飯不自在,難受?！?/p>

“有什么不自在的？”丁霽看著他。

“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這種一看就特別聰明，又有教養(yǎng)的人，”劉金鵬嘖嘖嘖了幾聲，“而且他看人的時候你知道我什么感覺嗎？”

“嗯？”丁霽笑了笑。

“就我這個層次的，他一眼就看到底了, ”劉金鵬說，“跟他呆一塊兒我老有一種傷自尊的感覺?！?/p>

“這么敏感，”丁霽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行吧，隨便你?！?/p>

夏天容易沒食欲，請林無隅吃飯的事就變得非常困難，平時愛去的那些店，現(xiàn)在想想都沒有胃口。

丁霽帶著林無隅在小廣場和醫(yī)院之前的幾條街轉(zhuǎn)悠著。

“你是不是打算請我吃自助？”林無隅問。

“怎么？”丁霽停下了，自助的話就簡單了，剛他們路過了一家挺有名的海鮮自助，食材好，而且新鮮，環(huán)境也好，除了貴點兒基本沒有毛病。

“先把剛那點兒雞蛋仔都走沒了，爭取吃回本兒?！绷譄o隅說。

丁霽笑了起來：“那雞蛋仔已經(jīng)走沒了嗎？”

“差不多了?！绷譄o隅摸摸肚子。

“走，”丁霽一揮手，“自助。”

林無隅就是自助餐的天敵。

丁霽看著面前再次空了的四個盤子，頭一回吃自助能吃得這么有成就感，跟賺了錢似的。

“看你吃東西真爽啊?！倍§V說。

“別說得好像你沒東西吃一樣?！绷譄o隅說。

“不過你別吃太撐，”丁霽說，“馬上高考了，不能生病?！?/p>

“那你給我算算吧，”林無隅把手伸到了他面前，“我考試會不會有波折。 ”

“哎！”丁霽拍開他的手，“不算！肯定沒波折??！”

“你是不是怕看出什么不好的來啊？”林無隅笑了。

“沒有不好的！”丁霽瞪著他，“哪兒有不好的了？別瞎說話?！?/p>

“哦?！绷譄o隅看著他，無聲地笑了半天。

丁霽想想也笑了：“我剛說話真像我奶奶啊……”

“你奶奶什么時候出院？”林無隅問。

“過兩天就出院了，”丁霽說，“回家休養(yǎng)?！?/p>

“那你回家還是……”林無隅又問。

“回我爺爺奶奶家，高考前我不想跟我爸我媽有什么沖突，”丁霽說，“影響我狀態(tài)?！?/p>

“打算考個狀元嗎？”林無隅笑著。

“得了吧，有你呢，”丁霽托著下巴，“不瞞你說，我高中三年，一共就拿過兩回年級第一，一模二模都只是前三前五?！?/p>

“你一直也沒好好學(xué)，就最后這陣兒拼一把就能到第一……”林無隅頓了頓，“我的勁敵啊這是?！?/p>

“還挺會鼓勵人，”丁霽笑了起來，“哎我問你，就你們學(xué)校那個第二的，叫什么來著？厲害嗎？”

“許天博啊，”林無隅看了他一眼，“其實能到前五前十這個范圍里，哪有不厲害的，你也沒必須參考別人，各人情況不一樣，你參考你自己就行?！?/p>

“那要這么參考，我已經(jīng)相當(dāng)牛逼了?！倍§V說。

“對?！绷譄o隅點頭。

這頓飯吃的時間挺長的，兩個人一直聊到林無隅的班主任打電話來罵人才結(jié)束了此次飯局。

“是不是罵你了，”丁霽跟他一塊兒站在飯店門口等車，“我聽見喊挺大聲。”

“嗯，”林無隅笑了笑，“他現(xiàn)在每天晚上查寢，不逼我們看書，但是不許亂跑，怕出事。”

“比我們班主任強(qiáng)，”丁霽說，“我們班主任是個老姐姐，特別兇，我見了她都繞道走，逮著了就是一頓罵，特別有我爸媽的風(fēng)范?！?/p>

“討厭嗎？”林無隅問。

“那倒不討厭，其實同樣是罵人，同樣是說你這么聰明本來應(yīng)該更好，”丁霽說，“是不是真心為你這個人著急，是感覺得到的，我爸媽就是'你應(yīng)該' ，我們老姐姐是'我著急'?！?/p>

林無隅點了點頭。

丁霽是個很特別的人，在他接觸過的人里，連稍微相似一些可以拿來比較的都沒有。

跟丁霽在一起，就像是探險，每拐一個彎，每上一個坡，都能看到完全不一樣的風(fēng)景。

他可以坐在小廣場不知道是真是假地給人算命，可以蹲在西瓜攤前……這個不能想，這個一想就要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以為了脫身睜眼說瞎話面不改色入戲頗深，也可以打得混混滿地亂爬邊跑邊求饒，卻又會想到混混他爸生活艱難。 當(dāng)你開始接受他是個洞察力驚人的混混之后，又會發(fā)現(xiàn)他簡單粗暴的人設(shè)，還沒等適應(yīng)，又會能不經(jīng)意地覺察到這人的善良和敏感。 這簡直是。 ……千面小雞啊。 這次金錢交易，大概是高考前跟丁霽的最后一次見面。 林無隅拎著四大盒雞翅回到宿舍樓下的時候，老林拿了張椅子正坐在宿舍門口的空地上。 “怎么個意思?。苛指?？”林無隅有些吃驚地走到他跟前兒。 “……雞翅嗎？”老林湊到袋子旁邊聞了聞，“先給我一個?！?林無隅打開盒子，老林拿了一個雞翅出來咔咔啃了。 “沒吃飯？”林無隅問。 “沒顧得上吃，哪有你那么逍遙?！崩狭终f。 “我就……出去散個步，跟朋友吃了頓飯。”林無隅說。 “高考之前你先做一個孤單的人吧，朋友先神交著，不要見面了，”老林站了起來，一邊抹嘴一邊說，“我讓你們放松不要再繃著復(fù)習(xí)給自己太大壓力，不是讓你出去浪的，出點兒什么問題怎么辦？吃壞肚子怎么辦？你今天吃什么了？” “海鮮自助?！绷譄o隅說。

“海鮮過敏了怎么辦？”老林說，“太涼了拉肚子怎么辦？”

“知道了，我不出去了?！绷譄o隅嘆了口氣。

“沒幾天了，挺一挺吧啊沒有魚，”老林拍拍他的肩膀，“我對你有信心，但是我也焦慮得很，今天你們一下不見四個，我上上下下這一通找……”

“再吃幾個雞翅吧。”林無隅趕緊拿出盒子。

“不用了，我去食堂，讓阿姨給我下點兒餃子，”老林拍了拍他胳膊，“回宿舍吧?！?/p>

雞翅很受歡迎，林無隅感覺一個宿舍兩盒買少了。

這會兒離高考沒幾天了，復(fù)習(xí)得也差不多了，該記的該背的該做的都已經(jīng)收拾得差不多，就像死刑判決下來了大家一塊兒安心等死的那兩天，突然就踏實下來了。

一個個都胃口大開。

許天博啃著一個雞翅，輕輕撞了一下林無隅的肩：“來?！?/p>

林無隅跟著他走出宿舍，在走廊盡頭站定了。

“咱倆就不繞彎了啊?！痹S天博說。

“嗯?！绷譄o隅點點頭。

“你是不是談戀愛了??？”許天博問。

“嗯？”林無隅愣了愣，“沒啊?！?/p>

“哦，”許天博繼續(xù)啃雞翅，“今天老林問我來著，他特別擔(dān)心，我覺得應(yīng)該是沒有，但是他一問吧，我又想著是不是真有這事兒……”

“真沒有?！绷譄o隅說。

他和許天博從高一起關(guān)系就很好，看得出來許天博是真的著急了，怕他有什么事兒影響了高考，要不就他倆現(xiàn)在這個尷尬期還沒過的關(guān)系，以許天博的性格，打死他絕對不會問出是不是談戀愛了這樣的話來。

“謝謝。”他說。

“謝什么，”許天博看了他一眼，“我主要是怕你把狀元讓給我，我也不好意思就這么拿了。”

林無隅笑了起來：“那不可能?！?/p>

“也不是不可能，”奶奶靠坐在床上，摸了摸丁霽的臉，“不過你要是不稀罕什么狀元不狀元的，那就隨便考?！?/p>

“你還是得給他鼓勁兒，”爺爺在一邊泡茶，聽了這話有些不滿意，“都這會兒了，拼了這么久，你還把他氣門芯給拔了，那怎么行。”

“他不愛聽那些個！”奶奶瞪眼，“別跟他爸媽一樣成天瞎鼓勁兒，鼓個屁！你再鼓兩下他炸了?！?/p>

丁霽拿著本書靠著床沿兒一直樂。

“臭小子就知道傻樂！”奶奶往他背上甩了一巴掌。

“沒事兒，奶奶，”丁霽往后仰頭看著奶奶，“我現(xiàn)在就奔著前三去，我不是不愿意爭氣，就是得看給誰爭氣?！?/p>

“當(dāng)然是給我們?！睜敔斦f，“你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你想給誰爭氣。”

“對嘍，”丁霽笑著說，“我得給你們爭口氣，我就讓某些人看看，我爺爺奶奶的本事?！?/p>

爺爺奶奶現(xiàn)在跟老爸老媽的關(guān)系也有點兒緊張，倒不是為了奶奶住院前他們的態(tài)度，還是因為他。

老頭兒老太太是沒什么文化，從小對他也沒什么要求，就希望他能開開心心的，自打老爸老媽回國，他倆就好像是把別人的孩子毀了似的……爺爺現(xiàn)在提起他兒子就總嘆氣。

丁霽憋著勁，林無隅不是他的目標(biāo)，這人比他聰明，比他有計劃，目標(biāo)定在林無隅身上不太實際，他的目標(biāo)就是前三，如果實在不行，前五他也差不多能滿意。

不，還是前三，前五不夠給爺爺奶奶長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