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霽還挺實誠的,他倆喝到快十點,丁霽還是保持著這個“現(xiàn)形”的狀態(tài)。
林無隅一開始沒太明白現(xiàn)形什么意思,現(xiàn)在想想,大概就是發(fā)泄吧,丁霽平時話不算太多,在正常范圍內(nèi),主要還是集中攻擊朋友圈,一天發(fā)個幾條十幾條的,喝了一口酒之后,就如同開了閘。
看得出沒喝醉,眼睛還很亮,思路也清晰,走路也跟平時沒什么兩樣,就是話多。
丁霽的奶奶摔了一跤,住在醫(yī)院,現(xiàn)在他要回醫(yī)院,并不順路,但丁霽似乎已經(jīng)忘了他倆不順路的事兒,只管往醫(yī)院的方向走,林無隅也只好跟著,沒有打斷他的話。
人都是需要發(fā)泄的。
無論你是半仙兒,還是西瓜仔,或者是年級第一。
機會卻并不多。
“我爺爺奶奶其實也舍不得我回家住,”丁霽低頭往前走著,“但是他倆沒法說,我畢竟是他們兒子的兒子,不過……”
丁霽突然笑了起來。
“怎么?”林無隅問。
“我奶奶也挺絕的,我爸寄回來的錢,她大部分都沒用,單獨存起來了,”丁霽把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湊到他耳邊小聲問,“知道為什么嗎?”
“我想想啊,”林無隅看了看他,“是不是怕你爸媽將來有一天會說,我花了多少多少錢在你身上,你還這么不爭氣?”
“我靠?”丁霽很吃驚地退開一步看著他,“你可以啊,這都猜得到?”
“嗯?!绷譄o隅笑了笑。
丁霽愣了兩秒之后突然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了,也就你能猜得到?!?/p>
“怎么?”林無隅轉(zhuǎn)過頭。
“你是不是早就自己賺錢了?”丁霽說,“原因不會也是這個吧?”
林無隅沒說話。
“怪可憐的,”丁霽伸手在他胳膊上搓了搓,“小可憐兒?!?/p>
“差不多得了啊?!绷譄o隅說。
“你爺爺奶奶啊姥姥姥爺啊,不管你嗎?”丁霽問,“我姥姥姥爺沒得早,但是我爺爺奶奶還有我小姑,對我都特別好?!?/p>
“都不在一個地方,幾年也見不了一次面,”林無隅說,“我跟親戚都不太熟?!?/p>
“哦,”丁霽忍不住又說了一句,“小可憐兒啊。”
“……我打人了啊?!绷譄o隅說。
“來來來,打一個我看看,”丁霽立馬來勁了,沖他一個勁兒招手,“我認識的學(xué)霸里,還真沒碰到過能打得過我的?!?/p>
“考完吧,”林無隅說,“我怕現(xiàn)在打一架咱倆有一個不能高考了?!?/p>
“我沒所謂的?!倍§V說。
“你最好有所謂?!绷譄o隅掃了他一眼,收了笑容。
丁霽看著他:“突然這么嚴肅?”
“我說了,”林無隅突然湊近他,一字一句,“不用向任何人證明,不用證明你是神童,也不用證明你不是,聽懂了嗎?”
丁霽認識林無隅也有一段時間了,他的印象里,林無隅除了偶爾“冷血”,一直都挺溫和,很多時候都是笑笑就過了。
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么嚴肅的林無隅。
丁霽從小到大不懼任何人,脾氣上來了誰他都敢懟一下。
但這樣的林無隅卻突然讓他感覺到了壓力。
因為他迅速地明白過來了,林無隅這種反應(yīng)的源頭。
他是“多余的人”,是“空氣”。
“聽懂了,”丁霽猛地感覺自己眼眶有些發(fā)酸,“我也就是隨口一說。”
這種直戳內(nèi)心的敏銳,丁霽在最疼他的爺爺奶奶身上都沒有感受過。
林無隅又盯著他看了幾秒,才又開了口:“我有點兒餓……”
“什么?”丁霽差點兒都抓不住自己的聲音。
“你請我喝杯酸奶吧,”林無隅指了指旁邊一個小店,“這兒有個酸奶店?!?/p>
丁霽感覺有些迷茫,但還是轉(zhuǎn)身往店里走了過去,交錢給林無隅買了一杯芒果味兒的酸奶之后,他才說了一句:“你真的沒有什么毛病嗎?暴食癥了解一下?”
“身體好著呢?!绷譄o隅邊吃邊說。
“你平時鍛煉嗎?”丁霽問。
“鍛煉啊,”林無隅點頭,“操場上跑跑步,以前還打球,高三就沒打了,要打只能跟小孩兒打,沒意思?!?/p>
“這話說的,你也未必比高二的都大吧,”丁霽嘖了一聲,“說得跟個老年人一樣?!?/p>
“那不一樣,要說老年人我比不過你,”林無隅笑著說,“我還沒帶著咖啡伴侶的瓶子喝金銀花茶呢。”
“你是不帶,你也沒少喝啊?!倍§V說。
林無隅看了他一眼:“摳門兒精,喝你幾口茶記到現(xiàn)在?!?/p>
“我且記呢,我這人就是記憶力好。”丁霽說。
“巧了,”林無隅把喝空的酸奶杯扔進垃圾桶,“我也是。”
快到醫(yī)院的時候,丁霽帶著他拐進了小街:“穿過去就是醫(yī)院了,我跟你說,這片兒就沒有我不認識的路……”
說到一半他突然停了,轉(zhuǎn)過頭:“我靠,你是不是要回學(xué)校的?”
“理論上是這樣,”林無隅說,“一路也沒找著機會走?!?/p>
丁霽愣了一會兒笑了起來:“哎!我就干脆沒想這事兒,那你趕緊回去吧。”
“我走回去???”林無隅說。
“不然呢,你也可以叫個車啊……”丁霽想了想,“行吧,我給你叫個車,我耽誤的么不是,去醫(yī)院門口吧,那兒好定位,還能再聊會兒。”
“嗯,”林無隅點點頭,“要不我再上去看看你奶奶?”
“別了吧,”丁霽說,“估計我媽在,我說了吃完飯就回醫(yī)院,她可能不信,會在醫(yī)院等著。”
“現(xiàn)在也不是剛吃完飯的時間了,”林無隅提醒他,“你也沒跟我說一聲要早點兒走?!?/p>
“怕屁,”丁霽有些不爽,“我就是故意的,我叛逆著呢,不是什么省心孩子?!?/p>
林無隅笑了笑。
小街里走了沒幾步,迎面突然走過來五六個人。
這小街說是小街,比胡同也寬不了多少,這幾個人一過來,把路都快給堵上了。
而且走路的姿勢非常夢幻,林無隅差點兒沒看明白。
一水兒黑褲子加花襯衫配顆油頭,架著膀子,左腿一甩右腿一浪來回晃著就過來了,氣勢上非常有八十年代老片兒里打砸搶的范兒。
“這什么玩意兒?”丁霽在路中間停下了,“掃街呢?”
林無隅剛想拉開他,怕他喝了點兒酒惹事兒,一抬眼看到這幾位大哥前頭還有個退著走的,手里舉著個云臺,上面架著手機。
“……拍視頻呢吧?”他說。
“我靠,”丁霽也看到了那個人,轉(zhuǎn)身就往回走,“走咱讓開點兒,讓他們一條過,萬一入鏡了丟不起這個人……”
林無隅笑了笑,跟著他轉(zhuǎn)身往回。
還沒邁步,前面樓道里轉(zhuǎn)來了斥罵聲,還有凌亂的腳步聲。
還帶劇情的?
沒等他理清這是個什么類型的牛逼視頻,樓道里傳來了類似皮帶抽在人身上的一聲響,接著一個男人嗷了一嗓子。
丁霽猛地停下了:“這聲音……”
一個只穿著內(nèi)褲的年輕男人從樓道里飛了出來。
“我操老六?”丁霽壓著聲音有些吃驚地說了一句。
“你認識?”林無隅問,“這拍得有點兒水平啊……”
很真。
飛行的老六是用臉著的陸,但是很快又跳了起來,轉(zhuǎn)臉看到他們的時候,先是一愣,接著就對著丁霽沖了過去:“快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