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飛然無法想象在澄觀的慧眼中這棵樹是什么樣子的,因為即使在開著陰陽眼的狀態(tài)下,林飛然看見的也只是一棵平凡無奇的菩提樹而已。
沒想到小冊子上寫的居然是真的,林飛然連鬼都見過不知多少了,所以對人轉(zhuǎn)生成菩提樹這種事的接受度很高,他沉默了片刻,在腦海中將那個故事飛快地過了一遍,半是傷感半是忐忑地問:“您有什么我能幫忙的嗎?”
顧凱風勾著林飛然的肩膀攬過他,十分自來熟地附和媳婦兒道:“您盡管說,別客氣?!?/p>
澄觀收回那只按在菩提樹上的手,扭頭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想必是看出來兩人都是真心,沉思了片刻便開口道:“能否請兩位施主去距此處三里遠的西邊,采一朵佛瑾來?”
林飛然沒想到澄觀提的要求這么簡單,正想表示可以再提點別的,就聽見澄觀清朗通透的聲音道:“那是她最愛的花,想來西坡應該正是花事繁盛的時候,貧僧想請她看一看?!?/p>
“好!我們馬上就回來!”林飛然一口應下了,拽上顧凱風就要去采花,兩人走出了好幾步遠,林飛然才一臉壯志激昂地問顧凱風道,“凱風,西是哪個方向?”
小東西,別說西了,連出寺的方向都沒找準……顧凱風嗤地笑出聲,反手握住林飛然的手腕,拉著他扭頭往反方向走去,兩人出了寺門后,顧凱風又引著林飛然走上一條小徑,語聲略帶戲謔道:“寶貝兒,這是西。”
這條土徑兩側(cè)雖然雜草茂盛,但中間沒草的地方卻被踩得很實,看起來平時也是經(jīng)常有人走的,只不過游客不會走到這里來,顧凱風走在前面開路,林飛然乖乖跟在他后面,不好意思道:“我方向感不太好?!?/p>
顧凱風溫柔的聲音從前面?zhèn)鱽?,含著笑:“的確不太好?!?/p>
林飛然:“……”
這種時候難道不應該反駁我說“其實也還行”嗎!
這時,走在前面的顧凱風忽然頓住腳步,旋即一個轉(zhuǎn)身,林飛然沒剎住步子一頭撞了上去,顧凱風順勢環(huán)住他低頭親了一下,道:“你不用找東南西北,找我就行了?!?/p>
“嗯?!绷诛w然也不甘示弱,霸氣地回親了一下。
兩人在山路上走了好一會兒,三里地說遠不遠,但他們之前爬山消耗了不少體力,再走上這么多路還是有點疲累的。這里就是澄觀所說的西坡了,冬天正是H市氣候最怡人的時候,風清爽得恰到好處,空氣中充溢著花朵的甜香,林飛然走進草叢中蹲下身,撥弄了一下面前怒放的花道:“這些應該都是佛瑾了。”
花花草草他雖然不怎么認識,但這附近漫山遍野開得最好的也就只有這一種花了,那花瓣薄而輕盈,色彩艷麗,以大紅和明黃色為多,在風中擺弄的樣子很是飄逸。
林飛然看準一株開得正漂亮的,伸手正要采,顧凱風卻忽然道:“寶貝兒,不然我們連根挖幾顆給他種那?那樣他們總能看見,折下來的話明天就不好看了?!?/p>
“好啊。”林飛然摩拳擦掌準備刨土。
“那邊石頭上坐著去?!鳖檮P風揉揉林飛然的腦袋,把背上的登山包交給他,蹲下道,“這種臟活累活老公負責,你只要負責給老公動力就行了?!?/p>
林飛然聽話地接過登山包,在顧凱風左臉上用力親了一大口,問:“動力夠不夠?”
顧凱風又轉(zhuǎn)過右臉:“再來,一面親一下?!?/p>
林飛然又親。
顧凱風又轉(zhuǎn)過左臉:“繼續(xù)。”
如此這般反復了十次,顧凱風的動力才攢足。
親到嘴酸的林飛然:“……”
說好的“一面親一下”呢?
怕不是個十面體吧?
顧凱風小心翼翼地挖出了兩株佛瑾,其實只要想,挖出多少株都行,但是待會兒還要栽回去,所以最好還是少一點,栽多了恐怕會引起寺里其他和尚的注意。
挖好了佛瑾,兩人又徒步1.5公里山路回了寺院,這會兒后院里的游客少了些,澄觀仍在菩提樹下給鬼們超度,顧凱風暗搓搓地貓著腰在那株菩提樹下刨土,林飛然背著個碩大的登山包擋住他后面,阻隔住其他游客的視線。前兩天應該是剛下過雨,樹下的泥土很松軟,很快顧凱風就把那兩株佛瑾轉(zhuǎn)移好了,也不知道來年會不會結出更多的小佛瑾來。
“多謝二位施主?!背斡^又超度了一個鬼魂,起身對二人施了一禮。
“您別客氣,”林飛然用濕巾細細給顧凱風擦著沾滿泥土的手,“還有什么我們能幫上忙的嗎?”
澄觀眸光微微一閃:“如果可以的話,貧僧還有一事相求。”
林飛然:“您說?!?/p>
“我曾發(fā)愿此生遁入空門,度盡世人,然而十七歲時下山化緣,與她相識。”澄觀回身凝望那棵樹,眼中似有終年不散的云霧,“驚鴻一瞥,卻令她含恨而終,她轉(zhuǎn)生成這棵菩提樹,在寺中伴我十年……”澄觀的一聲嘆息像夢一樣輕柔無著,“她這一世只是一棵樹,貧僧身死之后,她便再也看不到貧僧?!?/p>
澄觀緩緩轉(zhuǎn)過身,僧袍的一角輕輕揚起:“煩請施主告知她,貧僧亦在此陪伴了她三百年,每日在她的樹蔭下超度亡魂……貧僧,從未離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