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泛:“……”
潘賓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過于高興有些不妥,連忙輕咳一聲作為掩飾:“此事順天府不必涉入太深,東廠這一插手,西廠必不甘休?!?/p>
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也正因為他將唐泛當(dāng)成了自己人,否則以他在官場這么多年的歷練,必不至于如此輕易失態(tài)。
唐泛點點頭,嘆道:“下官也是這么想的,東廠和西廠向來不對付,而且這次東廠從錦衣衛(wèi)手上搶人,錦衣衛(wèi)肯定也不痛快,朝廷人才濟濟,可大家都互不相讓,反倒沒法做事,連查個案子,都如此艱難!”
潘賓:“這樣也沒什么不好,多虧你出的那個主意,現(xiàn)在順天府只需要隔岸觀火,如果最后查不出個結(jié)果,法不責(zé)眾,陛下也不好單單追究順天府的責(zé)任,這樣是最好的了?!?/p>
唐泛猜想他這位師兄可能私底下跟武安侯達成了什么協(xié)定,忍不住委婉地提醒:“大人,那個婢女阿林,雖然勾引鄭誠,存心不良,卻罪不至死?!?/p>
阿林現(xiàn)在還在順天府大牢里關(guān)著,但武安侯對自己兒子的死耿耿于懷,不想去面對可能的兇手,卻固執(zhí)地認為就是那個婢女害的,唐泛擔(dān)心事情最后不了了之,阿林就會被潘賓直接交給武安侯處置泄憤。
雖然現(xiàn)在多方插手查案,可說到底不過是在爭權(quán)奪利,誰會去關(guān)心一個無足輕重的婢女的命運?
潘賓板起面孔,不悅道:“潤青,你怎么就這么死腦筋,別忘了你是什么身份,那個阿林是什么身份,為了一個婢女搭上自己的前程,值得嗎?”
唐泛誠摯道:“師兄,我非是故意令你難做,實在是人命關(guān)天,若不能查出真相,我良心難安!”
潘賓嘆了口氣:“潤青啊潤青,你當(dāng)我是鐵石心腸不成?想當(dāng)年我初入官場,也如你一般一腔熱血,想著上報朝廷,下保黎民,但是這世道不公?。|廠,西廠,錦衣衛(wèi),還有咱們頭頂上那些人,哪個是我們?nèi)堑闷鸬??那個婢女最后死不死,還得看陛下怎么判,又不是咱們提著刀去殺人,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這年頭能夠明哲保身就已經(jīng)不錯了?!?/p>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我也不妨給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別看現(xiàn)在朝廷里頭牛鬼蛇神,亂作一團,內(nèi)閣無所作為,西廠橫行霸道,實際上,他們都摸準(zhǔn)了陛下的心思,陛下就是樂意看到這種局面,要是朝臣上下一條心,跟陛下對著干,那對陛下來說有什么好處?你年紀(jì)尚輕,不曉得這些利害關(guān)系,當(dāng)官當(dāng)官,當(dāng)?shù)倪€是天子的官,凡事要揣摩天子的心意來行事。這樁案子,東廠也好,西廠也罷,甚至是錦衣衛(wèi),那都比我們說得上話,讓他們?nèi)ヮ^疼就好了,你可以參與,但不要凡事都搶著去做,到時候功勞被別人拿了,過錯卻是你的,你找誰伸冤去?師兄我啊,人微言輕,有心無力,只怕也是幫不了你的!”
唐泛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只是點點頭,平靜道:“師兄肺腑之言,潤青都記下了。”
潘賓苦口婆心說了一大堆話,頓覺口干舌燥,抄起桌上茶盅喝了一大口,方才笑道:“其實這次也不是沒有收獲,既然錦衣衛(wèi)那個叫隋州的總旗對你印象不錯,你就該好好把握,跟他多套套近乎,以后說不得有大用,你可知這隋州是何來歷?”
見唐泛搖頭說不知,他就道:“他是周太后的侄孫,母親是周太后的娘家外侄女,家族里還出過一位叔祖,曾任兵部尚書,又在正統(tǒng)年間入閣,可惜后來死在土木堡之變中?!?/p>
唐泛恍然:“隋安瀾?”
潘賓頷首:“因為這層關(guān)系,此人在朝廷內(nèi)外都能說得上話,與一般錦衣衛(wèi)不同,聽說連萬通對著他的時候,都要和氣三分。”
萬通是現(xiàn)任錦衣衛(wèi)指揮使,也就是一干錦衣衛(wèi)的老大。
他是萬貴妃的弟弟,如今萬貴妃稱霸后宮,雖比皇帝大了整整十七歲,皇帝卻對她寵愛有加,幾乎言聽計從,連太子朱佑樘的位置都搖搖欲墜,幾乎不保。
有了這段傳奇的愛情作為靠山,萬通這個錦衣衛(wèi)指揮使自然當(dāng)?shù)檬侨玺~得水,滋潤倍加。
但老婆總沒有老娘親,隋州既然有了周太后這層關(guān)系,如果稍有能耐,想要出頭是指日可待的。
唐泛見隋州雖然態(tài)度冷漠,做事卻頗為干練,沒成想竟還是個有如此強硬靠山的,可見這京城里處處都藏龍臥虎,做人做事還須更加謹慎,若是先前唐泛仗著自己比隋州高半級而對他頤指氣使,現(xiàn)在指不定就要吃癟了。
但是對這位師兄的話,唐泛實在有點無語,他很想說:大人,你知道人家很瞧不起咱們順天府么,上趕著搭關(guān)系這條路是行不通的。
然而唐泛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他只是攏袖而立,微笑傾聽,不時點點頭表示附和,這種好學(xué)求知的態(tài)度讓潘賓很滿意。
潘賓又絮絮叨叨交代了一通,唐泛聽了一耳朵嗡嗡嗡直響,站起來的時候連腳步都有點輕飄飄的,正要告辭離去,就看見順天府的衙役老王匆匆從外頭進來。
“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潘賓最討厭聽到這種字眼,擰緊了眉毛:“什么不好了,出事了,不會說點好聽的嗎!”
老王露出一點隱秘的興奮,但又不敢表現(xiàn)得太明顯,結(jié)果看上去整張臉就像扭曲了一樣,非常古怪:“不是,大人,不是咱們順天府出事,是東廠,東廠起火了!”
潘賓:“什么!怎么回事,速速道來!”
老王:“就今天天快亮的時候,據(jù)說東廠起火了,火勢還挺大,一把火將東廠西處燒了大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現(xiàn)在都還在救火呢!”
唐泛心頭一動,問:“你可知道東廠安置尸體的地方位于何處?”
老王呆呆地搖頭,不知道唐泛為什么會突然問這種問題。
潘賓又問了幾句,見老王也知之不詳,便揮揮手讓他下去了。
“潤青,此事你怎么看?”
唐泛:“昨日鄭誠的尸身才剛被東廠帶走,今日就起火,未免也太巧了,這其中肯定有問題,詳情還得打探清楚了再做定論?!?/p>
潘賓敲了敲桌面,點點頭:“這里頭的水啊,深得很呢,看來東廠也不是鐵板一塊啊,夜路走多了,可不就遇上鬼了么?”
他那幸災(zāi)樂禍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語氣讓唐泛頗有點無語。
師兄,我知道你不希望案子告破,可也不用表現(xiàn)得這么明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