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夏摯和高晉談的也不是什么新鮮事。
自從夏摯甩手不管夏家軍售的一干事務,夏尚琨不愿向兒子低頭,就從家族里另選了一個后輩來接手。這人平時能說會道看著挺不錯的,可實際上就是個草包,成天只會媚上瞞下、耍嘴皮子,壓根沒什么真本事。所以沒多久,夏家就被謝明宇抓到了把柄,告他們公器私用、走私犯罪。夏尚琨當然不肯認賬,就跟謝家打起了擂臺。一時間雙方對峙,事情一度鬧得很僵。后來,井派大佬們見雙方實在鬧得不像話,正好井祝星移植手術十分成功、身體康復出院,就請他老人家出面召集夏越和謝子德這兩位當家人面對面協(xié)調,這才終于平息了兩家的糾紛。
夏老上將回到家后大手一拍:夏家停擺所有軍火業(yè)務!
夏尚琨不敢不聽老父親的命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下生意暫避風頭。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謝家根本就言而無信!夏家生意一停,謝家就立刻安排自己的人馬偷偷補了位。等夏尚琨反應過來,謝家?guī)缀醢严募以谥袞|和北非的客戶搶了個精光……
該!
對此夏摯覺得他爸實在蠢透了!除此之外他半點也不心疼家族由此失掉了一條重要的財路。
他聊笑話似的問高晉:“聽說,謝明宇擔心被我反咬一口,現(xiàn)在運貨用的都是‘正經’的商船?”
高晉:“可不是嘛!為了避嫌,那家伙每次出船都不敢讓護航的艦隊挨得太近。”
夏摯輕嗤:“他膽子夠大、心也大,可惜腦子蠢!我倒要看看,亞丁灣那么多海盜,他謝明宇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能一次不漏地從人家眼皮子底下平安穿過去!”
亞丁灣海域常年聚集著一群索瑪利亞的暴徒,除了軍艦,其余什么船只他們都搶。為此夏摯剛入行的時候吃了不少虧,好幾次被那幫海盜扣船敲詐,以至于不得不出動軍艦。然而長期挪用軍艦也不是辦法,所以去年年初他下了血本,成功搭上了當?shù)仞C養(yǎng)海盜最多的軍閥頭子,又是塞錢又是給武器送女人,這才憑著巨額‘保護費’一勞永逸,基本免除了海盜的騷擾。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夏尚琨和謝明宇小鼻子小眼睛的,連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夏摯冷笑。
他爺爺不久前還告誡眾人:非常時期,倪派正想方設法各個擊破他們這幾家井派的支柱,越是這樣,他們內部就越是應該以和為貴、一致對外……
可瞧瞧謝家的行徑,那是想和解的態(tài)度嗎?什么狗屁‘精誠團結’!
夏摯算是看透了。
以往井派只手遮天的時期,不管夏家、謝家或是龔家等等,所有井派的從屬每時每刻都有分不完的好處。吃肉都吃撐了,誰還會在乎有沒有湯喝?因此雖然過去夏家和謝家彼此不和,但只要沒切到對方的蛋糕,雙方也就給井老大一個面子,各忍一口氣,和氣生財。
可自從以聶家、葉家為首的中間派倒戈倪派,三方相對平衡的局面被打破,幾輪惡斗下來,井派漸漸顯出疲勢,勢力范圍開始大幅縮減,到處人心惶惶、軍心渙散,高層已經隱隱有些鎮(zhèn)不住底下的人了!
“眼看要變天,謝家難說不是想趁亂多撈點資本傍身。我聽說,他們最近派了不少‘螞蟻’,將錢搬了很多到港島?!备邥x說。
夏摯點點頭。
以往國內的政治斗爭,贏的集團留在內地升官,輸?shù)呐上低说礁蹗u發(fā)財,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潛規(guī)則。港島沒有相關的引渡條例,像被保護傘覆蓋的灰色天堂,既不用擔心政敵繼續(xù)‘追殺’,又不會發(fā)生逃到國外之后寄人籬下、被人控制的窘境。正是有了這么一條完美的出路,世家們才愿意在斗敗之后將權力下放給倪秀波這樣沒有根基的‘職業(yè)經理人’,政局才會在數(shù)次派系更迭后迅速回歸平穩(wěn),國家機器才能得以相對高效地運作……謝家未雨綢繆的舉動,確實在情理之中。
夏摯思忖片刻,吩咐高晉:“既然謝家已經在鋪路,那么我們也應該以防萬一。澳門的產業(yè)先不用動,內地的資產,能轉移的就統(tǒng)統(tǒng)先轉去香港?!?/p>
作為在內地完全開放前、以不同的制度與國際接軌的緩沖地區(qū),港島像一座國家與世界金融溝通的橋梁,也是亞洲的離岸RMB結算中心。要想把國內的資產轉移海外,勢必繞不開香港。
夏家得勢后,花了十多年時間,構建了一張極為隱蔽而發(fā)達的金流網絡:從內地經由地下錢莊將‘人仔換港紙’,資金到港后,再通過國際貿易公司,借由大豆、黃金之類的大宗商品,根據(jù)不同的目的地將金流轉化為貨流‘合法’運走,賺貿易差價的同時,更賺取洗錢的暴利。
夏摯名下就有好幾家這樣的進出口公司,每年過手的金流都高達數(shù)百億人民幣。不過,從前都是為客戶效勞,而如今他也該為自己服務一二了。
夏摯和高晉詳又詳細地商討了許久。
“不管怎樣,雞蛋不能只放在一個籃子里?!闭劦阶詈?,他對高晉說,“雖然港島現(xiàn)在還算平靜,但畢竟環(huán)境太錯綜復雜,未來可能有變。”
除卻金融之都的地位,港島還是有名的情報之都。超過三分之一的人口都是擁有外國籍的永久居民,里面不乏各國派駐過去的‘特勤’人士。一旦國際情勢動蕩、各國勢力角逐、煽起各種民間運動,屆時港島難保不會大亂。再加上按照井派不少人的設想,一旦斗敗,他們就打算學當年老蔣搬空國庫、藉港島這個平臺潛藏或遠遁。這么一來,內地的繼位者難說不會下決心在港立法引渡‘逃犯’和追回‘贓款’……種種潛在的威脅令夏摯不得不作更長遠的考量。
高晉想了想:“我聽說,老井的摯友、港島首富吳明實已經派長子去楓葉國增設產業(yè)了。要不,我們也向老前輩學習,去北美摸摸深淺?”
北美?
夏摯心念電轉。
“可以考慮。”他沒有反對。
拿出杯子滿上酒,夏摯朝著東北方向忽然有些走神。
北美……美國……綺瞳……
他的左胸驀地一縮。
苦澀地飲盡杯中的烈酒,夏摯在心中問道:童童,入秋漸涼,遠在異國他鄉(xiāng)的你是否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