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歡嗎?不喜歡的話,可以把這些撤下去?!?/p>
眼看他就要把服務(wù)員叫來,子惜趕緊按住他的手,“靳總…”
他握住她的手,笑容不減,卻有幾分抱歉的意味,“對不起,我最近太忙了。你媽媽做手術(shù)這么大的事,我本應(yīng)該去陪你的?!?/p>
“惜兒,以前很多地方我都做的不好。但現(xiàn)在,我是真心實意想要對你好??赡芪业姆绞讲粚Α?/p>
子惜受不了他突如其來的卑微,卻也只能說服自己硬起心腸,“靳總,您不用這樣?!?/p>
“您先吃飯吧,等吃完飯回去好好睡一覺?!?/p>
“然后呢?”
他唇角的笑凝固,“是不是又想和我說,我們到此為止,這樣的話?”
她抬眸看他,眼里毫無懼色,“我這次是認(rèn)真的?!?/p>
“你哪次不是認(rèn)真的?哪次成功了?”
“靳總,您放了我吧。我受夠了,我真的…不想再和您繼續(xù)下去了?!?/p>
他笑得不屑,“不想和我繼續(xù)下去了,這由得了你嗎?”
“您這樣死纏爛打…有意思嗎?”
死纏爛打…靳承沒想到她會用這個詞匯形容他,這四個字讓他覺得自己的用心良苦簡直就是笑話。
“我死纏爛打…子惜,你有心嗎?”
子惜死死地揪著衣擺,忍著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冷聲說道:“我說的有錯?哪一次不是你強迫我的?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除了會威脅我,逼迫我,還會干什么?我一想到自己和你這樣的人糾纏不清,我就覺得…惡心。你明明有妻子,有家室,為什么還要來招惹我?!你總說你們之間沒有感情基礎(chǔ),只是做戲而已,好,就算是這樣,我也受夠了!我為什么要無名無分地和你在一起?!我難道就沒有羞恥心嗎?!”
她停頓了下,繼續(xù)道:“你說要離婚,你離了嗎?你口中的喜歡,不過是為了滿足你骯臟欲望的借口,你根本不配說喜歡這兩個字!”
靳承難以置信地望向她,面色陰冷到極點,眼底全是哀痛與不解。
“滿足我骯臟的欲望…”
他艱難地勾了勾唇角,“你以為我會聽進去你說的這些話嗎?”
語罷,他伸手想要把她拉進懷里,卻被她無情地躲開。
“不要碰我?!?/p>
他點點頭,“好…不碰…”
“這兩年我利用身體從您那里獲得了很多好處,您當(dāng)初說過,給我那筆錢,是您的誠意,我收下您的誠意?,F(xiàn)在,我們可以兩清了吧?!?/p>
他沉默了一下,問她:“所以,你現(xiàn)在是,后悔和我在一起了?”
“是的,后悔了,后悔遇見你。如果有下輩子,我絕不會選擇和你相遇。”
一招斃命。
堆積了這么多天的疲倦,壓力與焦灼,全部在這一刻變成怒火爆發(fā)出來,他長腿一抬,暴力地踢翻了桌子,盤碗杯子碎了一地,狼藉一片。
他雙目猩紅,咬牙切齒地開口:“我他媽就是腦子不清醒,才會愛上你?!?/p>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子惜覺得自己的世界轟然倒塌,她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眼睛澀疼,卻沒有流一滴淚。
她想,如果還有下輩子,我們一定要早早相遇。
初秋的午后,溫暖的陽光籠罩著病房,微風(fēng)飄進窗戶,混著清淡的花香,說不出的愜意安然。
“如果有人愛上一朵花,天上的星星有億萬顆,而這朵花只長在其中一顆上,這足以讓他在仰望夜空時感到很快樂…”
“小惜,你怎么又重復(fù)到這里了?這段話我都快會背了?!?/p>
子惜合上手里的書,坐直了身體,笑瞇瞇地說:“媽媽你終于醒啦?!?/p>
動了動僵硬的手指,卻怎么也伸不直,子惜見勢,趕緊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媽媽,我在呢?!?/p>
女人的目光溫柔如水,子惜被她看得滿心幸福,孩子氣地鼓了鼓腮幫子,軟聲撒嬌道:“媽媽要趕緊好起來呀,小惜都好久好久沒吃過你做的飯了…”
林菀牽著她的一根手指,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
子惜清楚地記得,林菀這輩子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
“小惜,我最愛的女兒,也許媽媽不能陪你太久了,但你不要因此而傷心,打起精神,勇敢地去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和你爸爸會一直保佑你,我們永遠(yuǎn)愛你?!?/p>
手術(shù)的三天后,林菀的身體出現(xiàn)了加速性排斥反應(yīng),幷且持續(xù)加重,切除了移植腎后,依舊不見好轉(zhuǎn)。
子惜宛如一具行尸走肉,徘徊在搶救室與重癥監(jiān)護室之間,度過了此生最晦暗的時光。
林菀在一個暮色四合的傍晚,安靜地離開了。
她對人世不再眷戀,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曾經(jīng)捧在手心里百般呵護的女兒。
可剩下的路,她終究要一個人走。
十五歲的子惜,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命運的殘忍,六年后的她,再次體會到了孑然一身,寄生于世的無望。
從醫(yī)生宣告死亡時間到火化遺體,整個過程,她的情緒沒有一絲波動,像是被抽離了靈魂,冷靜得可怕。
一直忍到回住處收拾遺物的那晚,子惜看著空蕩蕩的房間,耳邊似乎還回蕩著母女二人的歡聲笑語,陽臺上掛著林菀的衣服,桌上放著林菀經(jīng)??吹碾s志,做摘抄的本子…她終于崩潰,抱著一家三口的合照,躺在地上嚎啕大哭,再也沒有比這更撕心裂肺的痛了吧。
睜開眼是花白的墻壁,鼻尖是熟悉的消毒水味兒,她想要坐起來,卻發(fā)現(xiàn)絲毫使不上勁兒,胳膊動了動,牽扯著手背一陣刺痛,隱約記得有人按住她的肩膀,她不管不顧地掙扎著哭喊著,輸液瓶打碎在地上,針管也在混亂中插進了某個人的手臂…然后她再次陷入了昏迷。
真正清醒過來,已經(jīng)是兩天后了。
感受到了自己的手被人握著,怎么也抽不開,她扭臉,看見一臉憔悴的男人…或許,憔悴這個詞語不應(yīng)該用在他身上,但眼前的他,再也不是印象中那副自信強大的樣子了。
對視良久,子惜嘴角扯出一抹慘淡的笑,微弱的聲音幾不可聞,“怎么辦啊,我們這次真的要結(jié)束了。”
十二月份,她如愿收到了錄取通知書。選了一個晴朗的午后,站在父母的墓碑前,和他們聊了好久。
接下來是平淡無奇的生活。
次年的盛夏,她從交大順利畢業(yè)。兩個月后,她獨自飛往了另一個國家,人生開始了新的篇章。
等待檢票登機的時候,她的手機收到一條商業(yè)快訊的推送:jc科技新任總裁…
她沒有細(xì)看,直接鎖了屏,把手機裝進口袋。
是不是還沒有向他告別?
既然來不及告別,那就再也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