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幾個箱子也多是如此,金銀珠寶之類叫人眼花繚亂。
赫連琪一一看了,這才滿意下來,叫人將箱子擡下去。
當然,這么豐厚的“年貨”,縱是公卿貴族,也不是每家都有的。
年關將近,眾人都忙亂起來,備禮的,還禮的,宴請賓客的,祭祖拜佛的,不一而足。連街上買賣都比平時更熱鬧些,勒緊褲腰帶過了一年,總算盼到了年底,可以好好吃吃喝喝放縱一回,人人臉上都有幾分喜慶氣。
王府人口本來就不算多,加上這幾年老人放回家去了,景七又嫌人多了煩,不肯讓平安去買新人,于是逢年過節(jié),就看見平安邁著一雙不長的腿,東跑西顛,忙得腳跟要踢到后腦勺上。
景七靠在書房門口上,沒良心地看了看他,伸了個懶腰,吩咐道:“那什么,我閑人一個,在這杵著還礙你的眼,出門轉(zhuǎn)轉(zhuǎn)去,平安你忙哈。”
平安哀怨地瞅著他,景七一笑,轉(zhuǎn)身往外走。
平安忙道:“主子去哪?叫誰跟著?備馬么?”
景七懶洋洋地擺擺手:“備什么?誰都甭跟著,我就去巫童那待會,總共也沒幾步路,有事你在院里喊一嗓子,那邊我都能聽見?!?/p>
他溜溜達達地往外逛,平安不干了,把手邊賬本一丟就要跟出去,卻被身后吉祥一疊聲地叫?。骸八喂芗夷憧斐虺蛉ィ懘笕怂偷臇|西到了,怎么回人家……”
一閃人,他們家不著調(diào)的王爺就沒影了。
自從那回打從陸大學士那回來,烏溪把話頭挑明了說,景七也坦然承認,兩人立場統(tǒng)一站在一條賊船上以后,那層若有若無的疏離似乎少了好多。
烏溪發(fā)現(xiàn)其實這個人只是心眼里轉(zhuǎn)的東西比較多,卻并不害人的,而且好奇心旺盛,交往起來,比那些個滿嘴仁義道德的大慶人,還多了許多坦率瀟灑,沒那么多虛偽。
自打他有一回來巫童府閑逛,見了他練蠱養(yǎng)毒的東西,便好像把巫童府當成了獵奇場,有空了就過來看看有沒有什么新“玩意”。
其實怪不得景七,他從某些方面來說,也算是見多識廣的,人間妖魔鬼怪,陰間魑魅魍魎,古怪者,猙獰者,可悲者可嘆者都已經(jīng)見過,有時候什么都不新奇了,還覺得沒趣。
然而他卻是幾輩子都沒去過南疆的,一時間到烏溪那里,什么都看著新鮮,竟勾出他幾分想要遠走江湖浪跡天涯的念頭。
也不用算計什么人,也不用惦記什么事,想想,輪回轉(zhuǎn)世那么多遭,都只繞著一個人轉(zhuǎn),竟沒有機會仔細看看這大千世界,豈不是很可惜?
連巫童府的一干南疆人也都嘖嘖稱奇,到大慶好幾年間,對這些毒物巫蠱之術,大慶這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卿們都怕得什么似的,覺得是洪水猛獸妖怪之術,還沒見過這么上趕著往前湊的。
烏溪自從上回發(fā)現(xiàn)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王爺蹲在墻角,跟一只五彩毒蝎大眼瞪小眼片刻后,竟試探著伸手去抓那蝎子尾巴,想看看到底有幾種顏色之后,就已經(jīng)分不清這人究竟是無知者無畏,還是混不吝了。
以前只覺得這個人說話做事前都要在心里滾上好多圈,是個柔佞陰鷙的,卻不知熟稔起來,居然這么沒譜沒調(diào),不著四六,想起什么是什么。
也難怪聽人說,大慶的皇帝寵著他,這一老一小其實還是挺異曲同工的。
到后來,只要南寧王駕臨,全府頗有些如臨大敵的感覺。畢竟這位小爺也算得上自家那寡言少語的主子這么幾年來唯一一個說得上話的朋友,總不能真的讓他一不留神,因為自己那點好奇心死在這里。
景七這日到了烏溪府上,卻發(fā)現(xiàn)這里沒什么過年的氣氛,依舊和往常沒什么分別,門口蹲著的小貂已經(jīng)和他混了個臉熟,聽見動靜擡起頭用小眼睛掃了他一眼,便不再理會,背過身去,只用屁股對準他。
景七心癢,撿了根小棍去逗它,小貂記著上回要咬他時已經(jīng)被主人訓斥過了,這回不敢再理會這禍害,只是歪頭鄙視地看了他一眼,背對著他,撅起屁股往旁邊挪一挪,景七不依不饒,繼續(xù)捅,小貂決定惹不起躲得起,跐溜一下跑了,三兩下跳到一個人懷里,委委屈屈地把尾巴露在外面,頭扎得深深的,眼不見心不煩。
烏溪聽見報說他來了,應了一聲就迎出來,迎面就見他養(yǎng)的那只紫貂逃命似的撲到自己懷里,有點無奈:“不要逗它,它牙上有毒,新的解藥還沒配出來呢。”
景七“嘿嘿”一笑,丟開手里的小木棍站起來,彈彈身上的土:“我一見它就喜歡,不如給我養(yǎng)幾天吧?”
小紫貂探出頭來看他一眼,又把腦袋扎進烏溪懷里,用屁股對著他。景七有些尷尬地揉揉下巴,烏溪誠實且很不客氣地說道:“看來它不喜歡你。”
景七“嘖”一聲,跟著烏溪進屋,邊走邊問道:“過年了,你這怎么也沒什么活動?南疆不過年么?”
烏溪頓了頓,說道:“過的?!?/p>
景七一怔,側頭去看他,只見烏溪一雙手摩挲著小紫貂的皮毛,眼神微微有些黯淡,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年是要和家人過的,一人漂流在外,舉目無親,過不過又有什么分別呢?只是別人惹惱,徒顯寂寞罷了。
這小孩,人不大心思倒挺重,景七伸手拍拍他的手臂,天冷,那小竹葉青雖借著人的溫度,也有些昏昏欲睡,被他一震震醒了,探出頭狠狠地瞪了他一陣,威脅似的吐吐信子,又被寒冷凍了回去。
景七道:“打初一開始京城有廟會,年夜沒有宵禁,百姓們通宵玩鬧的,你來了許多年,也沒出去過吧?今年帶你見識見識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