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小孩兒早戀不好,但凌粟捫心自問,捫賀硯回的心再問,一個小男孩兒天天被人堵被人塞情書,怎么可能連點心思都沒有。
就在凌粟擔(dān)心的時候,賀林杳已經(jīng)上了車。
凌粟這幾年日子過得平淡溫馨,歲月在他臉上幾乎看不到什么痕跡,一雙眼睛里出了時間給予的沉淀外,仍舊戴著少年的清潤感,干凈得像是被人呵護在水晶盒子里般。
“今天回來得早,想吃什么?”
“都行?!辟R林杳不挑嘴,只是看著前方的路,像是想起來般才轉(zhuǎn)頭和凌粟報備,“對了爸,我周末學(xué)校里有活動,是去市郊那邊,我自己開車去?!?/p>
“啊,行啊,去吧。”凌粟點點頭,想著賀硯回好像前幾天說周末也定了什么短途的旅行。
——但賀硯回的原話是“林杳學(xué)習(xí)辛苦,就不帶去了吧?!?/p>
所以兒子說要出去玩兒,凌粟倒還松了口氣。
他照管理吩咐了幾句安全上的事兒,伸手摸了摸賀林杳的頭發(fā):“不過爸爸相信你?!?/p>
十八歲的賀林杳比十八歲的凌粟要靠譜得多。
凌粟打方向盤轉(zhuǎn)進車庫,看著下車等他長身玉立的少年。
——欸不過兒子小時候胖嘟嘟得可愛,長大了都不理孤寡老父親,賀硯回那天說再生一個...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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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奪接到賀林杳的電話的時候,人正坐在包子店的外頭。
廉價的紅色塑膠板凳在遲奪的兩條長腿下顯得有些顫顫巍巍,他習(xí)慣性地微微岔著腿,肩窩里夾著正在通話中的手機:“你到巷子口了?行,你車停外邊兒進來吃點東西吧——對這里開不進來的,進來直走三百米左右,一個紅色陽傘的地方,我坐這兒等你?!?/p>
說著,遲奪放下了自己手中原本已經(jīng)拆好磨完了毛刺的筷子,抬手拿了雙新的重新開始耐心磨。
賀林杳深一腳淺一腳踏著積水潭子過來的時候,正好看見遲奪腳邊又趴著那一只小白狗,這會而正瘋狂搖著尾巴蹭遲奪。
遲奪修長的手持著筷子養(yǎng)在半空中,筷子中間夾著塊包子里的碎肉,正揮著在逗小白狗。
小白腿本來就短,整只狗圓乎乎地往凳子上努力一趴,高度都還沒到遲奪的膝蓋骨。賀林杳走近的時候就聽他嗷嗚嗷嗚地細聲細氣地嗚咽,卻一次沒動過爪子。
賀林杳看的心癢,彎腰雙手抱起了小白狗。
遲奪和小白狗都一懵。
賀林杳自然地抱著狗坐下了,一邊還薅著小白的腦袋:“早?!?/p>
“...早啊?!边t奪點了點頭,默默把肉放在了桌上。
小白像是瞬間擁有了親媽后盾,踩著賀林杳的大腿趾高氣昂地叼走了肉,尾巴用力一甩,不料自己卻往后一栽,不留神就一屁股坐回了賀林杳的腿上,嗚嗚咽咽地扭過了頭去,爪子撓著手里的肉不一會兒就全嚼進了嘴里。
賀林杳嘴角的笑容清淺,一雙眼睛像是白山黑水間剪出的一道春色,在三伏天蒸汽升騰人聲喧鬧的早餐鋪里,顯得仿佛在紅塵之外。
賀林杳一低頭,就發(fā)現(xiàn)自己面前的餛飩碗上已經(jīng)放著一雙筷子,有些意外地朝遲奪投去了目光。
遲奪正低頭在吃面,感覺到賀林杳看他,嘴里還叼著筷子,手都沒放下眼神就已經(jīng)先跟了過來。
賀林杳低頭看著他,兩個人的視線隔著升騰的水汽相遇。
遲奪的五官深刻,眉眼間帶著和年齡不太相符的老練狠厲和淡淡的痞氣。
他的嘴角總是在微微上翹的,笑意卻并不會蔓延去眼底,賀林杳知道。
但這樣的人,叼著筷子含著寬面,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白牙茫然看著人的時候...
竟然還有點可愛。
躺在賀林杳腿上的小白狗就感覺自己頭頂馬殺雞的力道突然輕了一些。
它嗷嗚叫著把自己腦袋往賀林杳手心里頂了頂,撒著嬌還要吃肉。
賀林杳給它了一個小餛飩,自己也低頭:“要去住一個晚上的,你知道的吧?!?/p>
“恩,帶衣服了。”遲奪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放在腳邊的一個黑色背包。
賀林杳點頭,兩個人緊接著沉默,只是靠著吃早餐。
老木頭的桌子像是被夏日的水汽都泡軟了般,嘎吱嘎吱地在叫賣聲中響動。
少年的手臂在放下和抬起間偶然碰撞,擦過皮膚,連帶出了一串泛著清潤少年氣息的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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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林杳開出來的是一輛白色的G65,方方正正一大個,停在小巷子外頭的時候看起來格格不入。
但賀林杳和遲奪似乎都沒什么太大的感覺,賀林杳上車啟動的時候,轉(zhuǎn)頭正扣安全帶,從后視鏡里就看見遲奪背著個斜跨包站在車身后頭,雙手揣著口袋。
兩個人的眼神在后視鏡里對上的時候,賀林杳看見遲奪很短促地笑了一下。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像是在瞬間過了電般,刺得他大腦都有了片刻的空白。
遲奪的眼睛像是寒星,在蟬鳴聲陣陣的炎夏里,毫無意外地奪取了賀林杳的所有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