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接下來,謝靈涯誦念經(jīng)文,使冤魂的痛苦消弭,神色漸漸平靜。
“超度長夜魂,往生極樂國?!?/p>
謝靈涯念完最后一句,將食物化給他們,又疊了幾件新衣服和紙錢燒了。
亡魂洗去了身上的血污,傷口不再流膿,破損的皮膚也愈合了,神色間的戾氣都少多了,等到這一世的冤債了了,他們就可以轉(zhuǎn)世投胎,過新的生活了。
冤魂們原本有些混沌,一心報仇,此時其中一個女鬼清醒過來,問道:“法師,我的父母怎么樣了?”
程昕翻出資料,謝靈涯便知道這個女鬼生前才十九歲,上大學的年紀,是家里的獨生女,他答道:“你失蹤后,父母找了你很久,前幾年,他們收養(yǎng)了一名孤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五歲了,找到你的尸骨后,他們才給你立了墓——雖然現(xiàn)在尸骨還不能還給他們——還帶著妹妹一起去祭拜你?!?/p>
女鬼眼淚涌出來,知道父母沒有忘了她,也沒有因為哀痛而毀掉生活,她多少欣慰。在被困的時日里,他們是不知道年月的,也無法思考的,逃脫后也迷迷糊糊,直到現(xiàn)在才清醒過來。
謝靈涯一一和冤魂們講話,令他們解開了最后的牽掛——大多數(shù)冤魂,在多年前被擄走之前,都沒有見到家人最后一面,或是留有遺憾。
郭星在旁看到這情形,心臟像被一只手攥緊了,又難受又感動又有一股說不清的沖動。
謝靈涯焚燒紙錢,權(quán)杖一指,陰差帶著冤魂遁走,將紙灰卷起。
紙灰紛紛飄落,謝靈涯也長舒了一口氣,眉宇間不見疲態(tài)。
當然,這擋不住郭星腦補啊,他有點激動地道:“難怪說超度亡魂是功德無量的事,謝老師,你……”
不止是超度,還有把他們救出來!
郭星雖然聽謝靈涯提過,但親眼看到的震撼更大。雖說做這些事,在如今,可能沒有很多人會知道,也看不到冤魂真實的受到解脫,但總要有人來做啊。
郭星油然而生一股沖動,“謝老師,我愿意繼承閭山法,維護陰陽兩界的和平!”
謝靈涯:“……”
謝靈涯說:“你使命感怎么這么重,多觀摩幾回不好嗎?”
不是郭星太容易被感動,謝靈涯當初第一次參加度亡法會,也挺動容的,當然他那個時候場面大多了,中元節(jié)度亡法會的亡魂之多,不是這個小型道場能比的。
郭星立刻道:“我覺得不必了,我想趕緊承擔起責任!”
大家都有點囧,尤其是小量深有感觸,雖然大家的出發(fā)點不一樣,但是當初他也想立刻就學道法。
小量對郭星說:“你還是再看看吧。”
一定要多看,才能想清楚,這才只是一場法事而已。
結(jié)束法會后時間不早,郭星又一直問他那些冤魂現(xiàn)在可能去哪兒了,謝靈涯索性道:“你今晚跟著回抱陽觀休息吧。那些冤魂要么先去享用吃的,要么直接去監(jiān)獄里進行今天分的報仇了?!?/p>
“哦?!惫请y以抑制自己的激動,“上回咱們在電梯里遇到的那個鬼呢,您超度了他沒?”
“他不用超度,正常死亡的,走錯路而已,我送他上陰路了?!敝x靈涯解釋道。
他們叫程昕不必送,自己慢騰騰走著,一邊走一邊看能不能打到車。
這個點路上也沒什么行人,來往的車輛要么私家車要么是卡車,不知為什么,計程車倒是一輛沒見到,軟件上打車也沒見著附近有車。
漸漸的,連私家車也少了,道路兩旁的路燈暗淡下來。
謝靈涯手摸了摸肩上的柳靈童,腳步頓住了。
小量和郭星不解其意,回頭看謝靈涯。
這時,嘩啦,嘩啦,金屬拖拉碰撞的聲音響起。
倆年輕人都臉色一變,尤其是郭星,神經(jīng)質(zhì)地四處看,他的體質(zhì)令他已經(jīng)感覺到了哪里不對,但是又看不到問題所在,也沒有解決的把握,未知令人更加恐懼。
好在今天是出門做法事,謝靈涯反手將背上的三寶劍抽出來,將小量和郭星護在身后。
嘩啦——嘩啦——
那聲音更近了。
一道佝僂的影子出現(xiàn),還有濃郁的血腥味也傳了過來。
當那道影子漸漸清晰,大家都看清了它的外貌——這玩意兒實在無法用他或者她來代稱,它的腦袋遠小過身體,尖嘴嘬腮,就像一只老鼠,肚子鼓起來,身上披著一條鎖鏈,那小小的腦袋上面,還頂著一片髑髏,對它來說就像個大一號的帽子。
那濃郁的血腥味沖得郭星幾乎嘔吐,還有恐怖而詭異的外表也讓他難以接受,這玩意兒長得比剛才的冤魂還要可怕!
郭星白著臉問:“這,這是什么?”
謝靈涯沒說話,小量則也皺著臉道:“我也不知道?!?/p>
他有一點羞愧,自己沒有辨認出來這東西。
不過下一刻,謝靈涯也說:“我靠,我也不認識,什么玩意兒啊,出過車禍的老鼠精嗎?”
更讓他心里難受的是,乖龍一見到這玩意兒,就哧溜一下從手腕躥到他手臂上躲起來了,他擔心這家伙是不是很厲害?
那形似老鼠的奇怪生物發(fā)出了“嘰”的聲音,又像老鼠又像是漏氣了,兩只眼睛在謝靈涯身上亂溜。
謝靈涯正用力回憶自己有沒有看過類似生物的資料,它就拽著鎖鏈沖了上來。別看身上縛著鎖鏈,動作還挺快,兩只手一伸,整個跳起來,想要圈住謝靈涯。
“嘔?!敝x靈涯動作快,一閃身,老鼠精就落在了郭星身上,四肢并用地抱著他,鎖鏈也掛在了他身上。
小量也長進了,躲到一邊去沒被抱到,唯有郭星一臉懵逼,冷不丁一張尖嘴湊到面前,濃郁的腥氣噴在他臉上,熏得他差點一個跟頭,還有身上那黏膩的感覺,也令他很想就地去世。
郭星拼命掙扎,老鼠精卻死死纏在他身上,那肚子還頂著他,他就感覺這老鼠精的肚子好像是個裝著水的氣球一樣,挨著他的身體晃晃蕩蕩,里頭不知道什么。
“臥槽!放開我!”郭星的臉和它都要湊在一起了,聲嘶力竭地大喊。
此時謝靈涯趁機抓住老鼠精的鎖鏈,往后一纏,勒住了它的脖子,從后頭拉緊,老鼠精的頭被拽得往后仰,身體卻還死死抱著郭星,肚子左右晃蕩。
謝靈涯見狀,一劍插在它的肚子上,開了個口子。
頃刻間,一股血水涌泉一般噴了出來!
哧——
郭星就被淋了一臉黏膩的血,他用力擦了幾下眼睛,卻覺得手上掛了什么東西,勉強睜開眼睛一看,居然是條腸子!
郭星摔坐在地上:“我嘔?。。 ?/p>
謝靈涯沒顧得上他,把開膛破肚的老鼠精從他身上撕了下來,摁著頭便一道符畫在它頭頂?shù)镊求t上,“邪魔歸正!”
髑髏啪一下掉在地上,老鼠精也軟了下來,肚子里仍然在源源不斷地流出心、肺等內(nèi)臟。這老鼠精,好像不如謝靈涯擔心的那么厲害。
謝靈涯松開手,再仔細看去,此刻老鼠精哪里還有剛才的模樣,整個形態(tài)都僵硬了許多,外表看著不像活物。
謝靈涯伸手一捏,“面?”
沒錯,應該是面團,這是捏出來的面人兒,身體捏的像人,腦袋捏的像老鼠,五官衣服都是顏料畫上去的。
至于那些內(nèi)臟……
謝靈涯仔細一看,“這好像也不是人的內(nèi)臟——”
郭星手上還掛了一串腸子,他正木木坐在原地,一臉是血。
小量同情地走過來蹲下,拿紙巾給他擦了擦,把眼睛那塊兒擦干凈了,“你看我就說讓你多看看……”
干這一行不止是法壇上超度啊。
郭星就很難受:“…………”
謝靈涯已經(jīng)開始打施長懸的視頻電話了,接通后三言兩語告訴他剛才發(fā)生的事,然后把鏡頭對著地上的東西,“師兄,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施長懸倒是認了出來,但他有一絲疑惑,“……從外表和制作看,這是靈嘎。也就是人形替身鬼俑,寄著許多鬼怪。但它通常是作為一個載體,令密宗僧人在儀式上斬殺。它的身體里裝的是牛血,還有其他動物內(nèi)臟。身上的鎖鏈也是為了鎖住鬼怪,而且它們應該被專門的容器裝著鎮(zhèn)壓,難以逃脫?!?/p>
要說的簡單點,這有點像用鞋底抽小人活動里的那個“小人”,它是一個邪惡的代表,要進行儀式了就做一個,令神靈押來鬼怪在上面,然后再斬殺了。
毫無疑問這是人造的,但用處并非是害人,所以這玩意兒,怎么從儀式上逃走的?
更緊要的,這里是杻陽,離著密宗的地界十萬八千里呢,哪有人在這里進行密宗的儀軌。謝靈涯也自覺沒有的罪過密宗的人,他在佛門唯一有交情的就是凈土宗的蓮談了。
謝靈涯想著想著,還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把手臂上的蛇揪了下來,倒提著它問:“這面老鼠也沒多厲害,所以你剛才躲什么?只噴得出口水,你還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