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舟掛了電話,說:“媽的?!?/p>
蕭毅說:“要改嗎?”
盧舟:“人走茶涼,墻倒眾人推?!?/p>
蕭毅:“找小聰哥嗎?”
盧舟:“鄭小聰就出了幾百萬湊個彩頭,找他沒用?!?/p>
蕭毅:“咱們帶資進(jìn)組嗎?”
盧舟:“一反派配角,帶個毛的資??!”
蕭毅和盧舟互相看了一會,蕭毅問:“有別的什么人拒絕改戲嗎?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嘛,我猜編劇一定不想改戲?!?/p>
盧舟想了想,給鄭小聰公司的人打電話,問了編劇電話,蕭毅就給編劇打電話了,編劇是個女孩子,脾氣比什么人都爆,聽到蕭毅的聲音就說:“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沒改好!再催就自己寫吧!”
蕭毅馬上說:“別激動!我們是友軍!我們也不希望改,能不改就盡量不改,我是蕭毅,盧舟的助理……”
編?。骸芭叮康鹊?,你就是那個蕭毅嗎?”
蕭毅:“對。”
“啊——”編劇在電話那邊尖叫道,“你好萌啊!我好喜歡你唱的歌??!”
蕭毅腦袋上啵啵啵地冒桃花飄出來,說:“謝謝謝謝,受寵若驚……”
盧舟:“……”
于是蕭毅開始和編劇八卦選秀節(jié)目組的事情了,說了半天,最后掛了電話,盧舟說:“劇本呢?”
蕭毅完全忘了這事,馬上拿電話要再打,盧舟劈手把電話搶過去,吼道:“你腦殘?。 ?/p>
蕭毅:“……”
然而沒多久,編劇自己也想起來了,打電話給蕭毅商量了一下,約好第二天去公司開會,蕭毅最怕開會,但關(guān)系到劇本,只好去了。
第二天導(dǎo)演監(jiān)制都在,男主角的經(jīng)紀(jì)人沒來,蕭毅倒是去了,心想這下估計把人全給得罪光了,要求改戲的沒來,不讓改戲的倒是來了。盧舟雖然已經(jīng)有點不行了,但余威還在,而且是關(guān)于他自己的角色,監(jiān)制也不好說什么。
編劇坐下就說:“再改我實在不行了,你們要不另請高明吧。”
蕭毅:“……”
導(dǎo)演說:“你不要這么大反應(yīng)嘛,我有什么辦法?你不要總是拿老板來壓我?!?/p>
編?。骸拔也皇悄美习鍓喝?,你這前面改了,后面圓不回來?。≌麄€邏輯就是亂的!”
蕭毅心想一開場就這么火爆好像不太好吧……能溫和一點嗎?
導(dǎo)演說:“來來咱們從頭順一次?!?/p>
編?。骸拔疫@個全是按照開會要求寫的,出來的東西連我媽都不認(rèn)得了。還要從頭開始順?”
導(dǎo)演說:“把女配出場的地方加進(jìn)去,辛鴻開的戲先不管了?!?/p>
雙方你來我往,討價還價一樣地吵了半天,蕭毅發(fā)現(xiàn)導(dǎo)演也不太想改,最后還是朝里頭塞了個人,幸好關(guān)于盧舟的內(nèi)容,大的地方?jīng)]動,只是把幡然醒悟后的自殺改成被男主槍殺了。
出來以后蕭毅又和編劇吃了頓飯,聊了一會,對了下劇本,發(fā)現(xiàn)電影本子確實不能中間亂改,大部分情況都是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的,改了一場,后面的就容易全部圓不上,男主角要求改戲,投資方要求塞人的最后結(jié)果,就變成顯得男女主看起來像一堆腦殘。
編?。骸笆前?,辛鴻開那張馬臉,演什么毀什么,聽到他要接這個角色的時候老娘都不想寫了?!?/p>
蕭毅說:“這個該讓我們家盧舟演的?!?/p>
編?。骸皩Π。∧憔妥屗蚜?,哎,我希望他快點調(diào)整好狀態(tài),他最適合男主角了,長著一張男主臉,演技又好。”
編劇和蕭毅壞笑著瘋狂吐槽男主,最后走的時候還換了電話,說以后有空約在一起吐槽,蕭毅簡直服了這編劇,回家報告以后,盧舟只是唔了聲,繼續(xù)和他對劇本。
蕭毅說:“這個組的編劇真好。”
盧舟說:“他們有他們的一套,不用特地感謝她。”
蕭毅:“但是她很喜歡你?!?/p>
盧舟把劇本收起來,說:“編劇和導(dǎo)演,他們對演員的感覺和投資方、制片人、粉絲是不一樣的,投資方看你票房,粉絲看你紅不紅。主創(chuàng)方不會管你怎么多,評價你的唯一標(biāo)準(zhǔn)就是演技,專業(yè)素質(zhì)。”
“專業(yè)素質(zhì)好,你只要不做得太過分,他們不管你人品有多爛,尤其是編劇,他們愛筆下的人物,希望給人物配最合適的演員?!北R舟說,“其實歸根到底都是這樣,什么演員負(fù)面新聞爆得再多,被踩得再不堪,只要他演得好,角色能打動人,娶幾個老婆劈幾次腿,粉絲都能原諒他。當(dāng)然劈腿還是不好的,不要那副表情嘛……你看看你……演技好和劈腿有必然聯(lián)系嗎?呵呵呵你這邏輯都學(xué)到狗身上去了,人品差的也很難演出好戲,你家舟舟我人品最好的啦……”
"那個……你臺詞能記得嘛?”
“不知道,看著辦吧,希望老天爺別整我?!?/p>
“……”
緊接著是將近一個月的,沒完沒了的開會,直到開機(jī)那天,盧舟和蕭毅也去了開機(jī)儀式,《黎明之戰(zhàn)》的開機(jī)儀式很低調(diào),只有男主的經(jīng)紀(jì)公司組織了粉絲們過來捧場,蕭毅第一次看到盧舟當(dāng)配角,盧舟穿著襯衣短褲皮鞋,戴著墨鏡,站在角落里,時不時和蕭毅說幾句話聊聊天,男主辛鴻開和女主主持開機(jī)。
粉絲們在前面喊辛鴻開的名字,盧舟和蕭毅站在盛夏的烈日下,一身都是汗,全身黏糊糊的,盧舟仿佛被人徹底遺忘了。
“沒有你的粉絲?!笔捯阏f。
“都是花錢請的。”盧舟小聲道。
蕭毅刷了下微博,盧舟沒有簽經(jīng)紀(jì)公司,暫時掛靠在鄭小聰工作室下,也沒人替他炒作了,微博上頭條都是張欣然新劇的事。
然而關(guān)于盧舟的似乎這幾天多了很多,有消息傳他要參演另一部古裝大片,和張欣然演對手戲,蕭毅莫名其妙,說:“沒有人找我啊?!?/p>
盧舟說:“拉著我炒作而已,不用管他們,借我和張欣然的舊事再炒一下冷飯?!?/p>
蕭毅問:“要回應(yīng)嗎?”
盧舟擺手,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狀態(tài),當(dāng)天電影開拍,蕭毅還以為會去香港,正好可以順便購物,但盧舟沒有在香港的外景戲,全程在中影的攝影棚內(nèi),以及幾個外景地拍,包括河北保定的高速公路下、龍寶山的天漠影視城,以及幾個零零散散的外景。
直到開戲的前一天,盧舟還在看劇本。
他這幾天什么都沒有做,連淘寶也不刷了,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自言自語地背臺詞,每次他隨口背誦的時候都能背出來,但是一壓縮爆發(fā),釋放情緒的時候就要卡殼。
“我為老大賣命這么多年!”盧舟怒吼道,“換回來一身傷痕、一個見不得人的名字!你呢!你……”
盧舟指著蕭毅,指指點點。
“你你你……”
“你以為你在他心里有所不同?!”蕭毅上前一步,怒吼道,“你不過也是他養(yǎng)的另一條狗!”
盧舟:“……”
“你快比我還行了。”盧舟無奈坐在沙發(fā)上,蕭毅吻了吻他的唇,徑自走開去自己的事。
“我為老大賣命這么多年!”盧舟突然又出現(xiàn)在廚房里怒吼道。
蕭毅差點被盧舟給嚇出心臟病來,無聊地切著菜,一張暴漫臉,嘴角抽搐。
“我為老大賣命……”
盧舟終于也笑場了,搖搖頭。
蕭毅沒法給盧舟說戲,只能陪著他,就像戲里說的那樣。
“不是我打敗了你。”蕭毅說,“長榮,是你毀掉了你自己。你走不出來,你只能永遠(yuǎn)呆在黑暗里。”
“戰(zhàn)勝自己?”盧舟冷笑道,“說得何其容易?你知道這些年里我經(jīng)歷了什么?我……”
盧舟看著蕭毅,蕭毅想了想,感嘆道:“大起大落,我曾輝煌不可一世,也曾沉寂如泥,?。 ?/p>
“沉舟側(cè)畔千帆過,病樹枝頭萬木春!”蕭毅說,“像不像電影臺詞?”
盧舟哈哈大笑起來,說:“我爸給我起名叫盧舟,想的一定就是這句。小時候還有朋友叫我盧舟老叫,因為我的感情從小就很沖動,讀個課文都充沛過頭了?!?/p>
“舟哥,我第一次去看你豆瓣檔案,知道你名字的時候?!笔捯阏f,“就覺得很好聽,太好聽了,自由自在,就像一艘船,順流逆流,千帆過后,笑看什么什么,不懼驚濤駭浪的感覺。”
“吹吧你?!北R舟哭笑不得道,“在你眼里什么都是好的。”
盧舟搖搖頭,蕭毅坐在餐桌前給他泡茶喝,盧舟接過喝了一口,沉吟片刻,忽然沉聲道,“命運(yùn)加諸于他身上的不公、不甘與憤怒,你知道這些年里,我經(jīng)歷了什么?我為老大賣命這些年!換回來一身傷,和一個見不得人的名字!你呢?你不過也就是他養(yǎng)的另一條狗!在我死后,你會是下一個我……”
“很好啊?!笔捯阏f。
“還是不對?!北R舟說,“臺詞能記,但是我代不入人物,其實我撞到頭以后,倒不是完全不能記臺詞,我缺失的是根據(jù)臺詞對人物理解的那種思維方式……先不管了,明天再說吧,總算背下來了,希望別卡殼?!?/p>
蕭毅問:”什么意思?”
“就是……”盧舟想了想,雙手比劃,朝蕭毅解釋道:“臺詞,只是一座橋,連通我和角色的橋梁,臺詞說什么,不是最重要的,關(guān)鍵是在于我忘詞的這個病,把中間的橋給毀了,所以找不到戲感,死記硬背能把臺詞背下來,現(xiàn)在的我和人物之間,總覺得隔了一層。”
蕭毅忍不住覺得有點難受,盧舟原本記憶力非常好,演什么都一次過,記憶受損后,短短三句半臺詞,背了快要一星期,每次一爆發(fā)就卡殼。
現(xiàn)在他背下來了,本來已經(jīng)解決了,然而卻只是治標(biāo)不治本,因為在代入角色上出了問題。
先把角色拋到一邊去,臺詞機(jī)械性地記下來后,再嘗試重新找感覺,總的來說這個路子還是對的,現(xiàn)在就希望快一點讓背誦下來的臺詞和角色互相融合。
盧舟說:“我去洗澡,晚上要做嗎?”
蕭毅說:“明天要開戲,先休息吧?我沒有關(guān)系,怕你累?!?/p>
盧舟說:“洗好澡去床上等著我?!?/p>
蕭毅:“……”
盧舟又問:“一起洗?”
蕭毅說:“我先收拾東西?!?/p>
蕭毅洗過杯子盤子,盧舟在樓下的浴室洗澡,蕭毅便到樓上的浴室洗,洗過以后,下來又看了次劇本,經(jīng)過客廳里的鋼琴的時候,看了它一眼。
盧舟買個鋼琴回來純屬作擺設(shè),他不會演奏任何樂器,沒學(xué)過什么樂理知識,每天演戲就夠他忙的了,這個鋼琴要一百多萬,當(dāng)初也不知道干嘛買回來,蕭毅還吐槽過他蛇精病,有錢人就是喜歡在稀奇古怪的地方花錢。
他打開鋼琴,這個鋼琴在買回來不久后調(diào)過一次音,然后盧舟就沒有再管過它,蕭毅不搞演奏,試了試音,也沒感覺出什么來,覺得差不多了,回想起盧舟剛剛那既認(rèn)真又好笑的樣子,噔的按下了琴鍵。
盧舟平時嫌吵,讓蕭毅不要去碰鋼琴,蕭毅習(xí)慣性的不去動它,不過今天他突然想彈一彈。
他同時按下了三個鍵,和弦震響。
緊接著,三個音部的樂聲猶如一棵巨大的、生機(jī)勃勃的樹,在靜夜中抽枝發(fā)芽,瘋狂地生長開去,猶如狂風(fēng)中的閃電與憤怒,轟然顫動,整個長夜萬籟俱寂,唯獨這小小的房屋中毫無預(yù)兆地長出了一顆支撐起遼闊壯麗的精神境界的世界之樹,令客廳在憤怒的曲聲中震顫轟鳴。
天崩地裂,滄海倒灌,咆哮的雷霆與溫柔的月光交錯閃現(xiàn),卻又轉(zhuǎn)瞬即逝,被洶涌的潮水卷入漆黑的深海。
盧舟洗過澡,頭發(fā)還沒擦,裹著浴袍出來,站在客廳內(nèi)。
蕭毅已經(jīng)完全沉浸在鄭長榮這個角色中,他想為他彈奏一首歌,不管電影用不用——
——那是墜入黑暗,墜入深淵的無望感,他帶著盧舟的靈魂與命運(yùn),一夕間墜下了悲劇之中,并在地獄的熔火與道德的譴罰中苦苦掙扎。千座山巒崩發(fā),萬朵火焰綻放,黑暗的云層彼端,投下一柱明亮的月光。
就如同面對不公平的審判,他行走在陽光之中,內(nèi)心卻帶著顫抖與恐懼,他希望消滅現(xiàn)在的自己,連著那個污穢的靈魂,他在命運(yùn)的洪流與漩渦中瘋狂吶喊,伸出手,卻無法上岸。
盧舟深吸一口氣,所有的音符都像狠狠擊中了他的內(nèi)心。
伴隨著蕭毅飛快的彈奏,音樂的魔力瞬間在盧舟與鄭長榮之間架構(gòu)起了一座橋梁,它跨越了兩個靈魂的重重阻礙,猶如造物主的雙手,將這世上本不相干的絕望與落魄強(qiáng)行糅合在一起。如果說世間本無神祇,這就是神祇,這只巨手猶如融冶了千千萬萬的孤獨的靈魂,一切生靈在音樂之神不可抗拒的偉大力量中為之顫抖!風(fēng)暴般的樂章在這個暗淡的世界中,摧毀了一切過去的希望,并且將可望不可及的未來一爪拍得粉碎,鄭長榮恐懼了,他自知靈魂已經(jīng)墮落,隨之而來的懲罰即將到來。他轉(zhuǎn)身逃,卻無處可逃,他在黑暗中瘋狂奔跑,并且縱聲吶喊,那是風(fēng)疾電閃的垂死掙扎,而隨著樂曲被推向頂峰,震響聲猶如黎明時分,茫茫沙漠上,胡鷹追上鄭長榮,并且終結(jié)一切的一槍。
盧舟一臉震驚,繼而意識到了什么,馬上閉上雙眼,專心默念臺詞。
蕭毅卻渾然不覺盧舟已走到自己的身邊,他專注地沉浸在鄭長榮的內(nèi)心世界中,那一槍帶來砰然巨響,令整個世界為之震撼并且瞬間崩塌,現(xiàn)出黎明前的曙光。鄭長榮失敗了,他沒有得到救贖,他被卷入了絕望的死亡,而黑暗里,一切漸漸平息,隨之而來的樂章則是恢弘壯闊的哀曲,它漸漸低沉下去,在污穢的土地上漸漸開出綠色的新芽。
音樂的海潮溫柔地退去,卷走了所有的痕跡,蕭毅漸漸地平靜下來。
盧舟:“……”
蕭毅一臉茫然:“睡覺嗎?想不想做!”
盧舟怒吼道:“不——!再來一次!快!我找到感覺了!老子要涅槃了!快?。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