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拍賣開始,接連幾件珠寶被幾位富太太拍走后,輪到了一副晚清古畫。唐心語對古董沒什么興趣,沒有舉牌的欲望。
墨一帆卻用胳膊肘捅了捅唐心語的小臂。
唐心語瞥見墨老爺子在同領(lǐng)座的人說著悄悄話,快速側(cè)頭低問:“你想要?”
墨一帆虛握著拳在唇邊:“聞娉婷她爸好古畫?!?/p>
唐心語目光晦澀地凝在那幅古畫上。晚清古畫數(shù)量不少,這一幅并不是多么珍稀貴重,但對于日薄西山的聞家而言,分量也不輕。
在心中把聞家和鴻翔通訊之間的恩怨理了一遍,唐心語自慈善拍賣開始后第一次舉了牌。墨一帆勾唇淺笑,有一位一提點就心意相通的伴侶真是一件令人身心舒暢的事。
聽到主持人念了唐心語的名字,墨老爺子微訝地轉(zhuǎn)過頭:“心丫頭,你對古畫有興趣?。课医o你拍?!?/p>
不等唐心語應(yīng)話,墨一帆淡聲阻止:“爸,她怕是要送人的,你要成人之美才好?!?/p>
慈善拍賣上確實有拍下來送人的,作為交際的敲門磚,那這錢就不能別人代付,以免減損送禮人的誠意。墨老爺子沒有再堅持,繼續(xù)同身邊的朋友低聲聊天。
大家見是即將嫁入墨家的唐家大小姐舉牌,有些有意向的人打了退堂鼓,沒有必要在這上面較勁財力。倒是一襲紅裙的聞娉婷柳眉微蹙望了唐心語一眼,沒再跟拍。
古畫毫無懸念地落入唐心語手里,唐心語輕敲著號碼牌,覺得有些無趣:“就這樣啊,一點都不刺激?!?/p>
墨一帆聲線醇厚有磁性:“本市身價第一的名媛唐小姐,炫富要有度。”
早在唐心語成年禮后,名下的資產(chǎn)由自己獨立管理了,唐心語才能在拍賣會上這么有底氣地舉牌。
唐心語揶揄:“那墨先生有沒有娶到小金山的幸福感?”
墨一帆眸光深邃,聚到唐心語調(diào)笑的臉上,好半晌才移開:“不僅僅于此?!?/p>
唐心語正想追問,忽然聽見臺上主持人聲音清脆。
“接下來是唐家夫人林彤女士捐贈的鉆石孔雀胸針一枚,3.3克拉,色澤等級E……請有意者舉拍。”
唐心語盯著展示臺上的孔雀胸針,不記得林彤跟自己提過她有捐贈的事。她回頭瞥了唐瑞峰一眼,發(fā)了一條微信出去。
楊思雨在第一時間高高舉了牌。
“60萬!”
唐心語輕呵一聲,握著手機(jī)不動。
“80萬!”
另一側(cè)一位富太太舉了牌。唐心語認(rèn)得她的丈夫與林氏近期有合作,會捧場也是自然的,只是楊思雨在打什么主意,想借著舉拍出下風(fēng)頭,一舉打入豪門圈?
“100萬!”
楊思雨咬著后牙槽,再一次舉牌。
手機(jī)震動,唐心語看了一眼微信,眉尾挑起,嘴角挑起一絲嘲弄,不再去看唐瑞峰或者何碧蓮的反應(yīng),直接舉牌:“120萬!”
一直神情平靜的唐瑞峰詫異地看向坐在第一排唐心語。
臺下頓時響起了竊竊私語。
“咦,這不是唐家捐贈的么?唐小姐怎么也來舉牌?”
“哈,不會是捐贈了又反悔了吧?可真小家子氣!”
“這不是戲弄墨老爺子嘛?!?/p>
“從孫媳婦變成兒媳婦,這交情自然是不一般呢,要不然墨老爺子會隨她這樣胡鬧?”
……
云修瑤柳葉眉一豎:“哪一條規(guī)定了自家捐贈了自家不能參拍了?劉太太,你是不是看中了那枚胸針???沒事,我和唐心語是姐妹,你要的話,我跟她說一聲,她一定不會跟你搶。那下一輪你舉牌?”
劉太太被云修瑤一堵,不敢吱聲。
笑話,一枚小小的胸針,已經(jīng)拍到了上百萬,她手頭哪里有這么多閑錢來爭這口氣?
云修瑤輕蔑地坐正了身子,至少以云修瑤為中心的好幾個座位,沒人敢在嘀咕幾句。云修瑤身側(cè)的男人自始自終安靜地坐在一邊,往云修瑤手里遞切好的水果,對周遭的事情置若罔聞。
楊思雨在唐家看到這一枚胸針后,就心心念念牽掛了好久,但都不好意思開口要。今天媽媽忽然對自己說她手頭有一筆閑錢可以替自己拍下這枚胸針,楊思雨實在掩飾不了自己激動的心情。
她也想像一個大家小姐,高傲地舉牌拍得自己喜愛之物,享受一下眾人目光聚焦到她身上的感覺。唐心語是漂亮,但她也不差啊,她只是缺一個將自己放到公眾視線下,大放異彩的機(jī)會。
如果大家看見了她,單憑自己的相貌和家世,何愁不能為自己贏得好姻緣。
所以,楊思雨必須在今晚的壽宴上大出一下風(fēng)頭。想到這,楊思雨收腹挺胸,以一個極美的坐姿展現(xiàn)她的美好曲線和小姐風(fēng)范,再一次舉牌,聲音悅耳動聽:“140萬!”
臺下一片嘩然,沒人想到這種時候還有人敢同唐小姐競拍,紛紛順著聲音去看看是哪家的小姐。
楊思雨臉上掛著得體的笑顏,滿意地聽到周圍的議論紛紛,背脊挺得更加筆直,連脖頸線都拉開,力求自己的倩影能給在座的太太公子哥留下深刻印象。
何碧蓮臉上笑容不變,手指飛快地發(fā)了一條微信出去。
坐在前一排的唐瑞峰低頭看了一眼手機(jī),沉吟片刻,打了一行字出去。
唐心語的手機(jī)震動起來。她微垂著視線,看著屏幕上唐瑞峰的名字,沒有點開,紅唇輕啟:“150萬!”
這下子完全杜絕了其他家想舉牌的意思。
“那位小姐是誰???我怎么沒有印象?”
“剛才在那邊聊天,有聽見她親親熱熱地叫唐小姐姐姐,不知道是不是林總又認(rèn)了一個干女兒?!?/p>
“不會吧,林總很疼唐小姐的,哪里會再認(rèn)一個干女兒?不會是……”
“是什么?你說唐總的私生女?。坎粫?,我看她媽挺端莊的,不像是那種女人。”
“那唐小姐這樣較勁干嘛?見妹妹想拍還抬價?”
“或許是想多捐些慈善款呢?”
“嘁,一個名不經(jīng)傳的小姐能有多少錢來拍?別打腫臉充胖子了。”
……
這些低嗡嗡嗡地傳入楊思雨的耳朵,震得她心神俱亂。這時撤出競拍,那不是正中后面這些人的話,自己就是永遠(yuǎn)被唐心語比下去的落敗者,還談什么打入豪門圈?!
唐心語這個掃帚星,為什么要這個時候竄出來?!
自己家捐贈出來的東西,有什么好拍的?
難道是因為覺得那枚胸針落在她楊思雨手里很不上臺面?所以寧愿自己拍回去,也不肯讓她拍到?
楊思雨越想越遠(yuǎn),手倔強(qiáng)地緊緊捏住號碼牌,正要提口氣再次舉牌時,被身側(cè)的何碧蓮一把按住。
何碧蓮溫和道:“思雨,既然心心想要,我們就不拍了?!?/p>
感到楊思雨手上力氣微松,何碧蓮緩了口氣,重新坐正。慈善拍賣說得好聽,其實還是一個很好的洗錢渠道。唐瑞峰最近在暗暗轉(zhuǎn)移了一部分同豐科技的資金,想借助這次的拍賣悄無聲息地將資金轉(zhuǎn)出。
所以何碧蓮才會建議讓楊思雨來參拍,既轉(zhuǎn)移了資金,又能為她們將來邁入豪門圈鋪路。
只是沒料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唐心語忽然對這枚胸針執(zhí)著起來。何碧蓮不覺得此時跟唐心語對上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但懂事地及時收手,能給唐瑞峰留下一個忍辱負(fù)重,顧全大局的印象。所以現(xiàn)在絕對不能再競拍了。
“又是這樣……”楊思雨緊緊盯著臺上的胸針,低聲開口。
何碧蓮一愣。
臺上的主持人已經(jīng)舉著小錘準(zhǔn)備敲了:“150萬一次……還有人要競拍嗎?150萬兩次……”
“每回都是這樣,每回都是和唐心語有爭端的時候,你總是叫我退讓……憑什么?她是大小姐,我就不是大小姐了?憑什么我就要永遠(yuǎn)矮她一頭?!”楊思雨咬緊牙關(guān),“我還有唐叔叔這么多年來給我的壓歲錢,你不出,我來出!”
“160萬!”
楊思雨猛地舉牌。
孤注一擲。
墨一帆側(cè)頭看見唐心語翹起的嘴角,眼里放出銳利的光芒。
“200萬!”
唐心語看都沒看后側(cè)的楊思雨,直接抬價四十萬,一副必須要把胸針拍回來的架勢。
唐瑞峰緊繃著臉,擰起了眉頭。
楊思雨臉上漸無血色,握著號碼牌的手在顫抖。何碧蓮將手覆在楊思雨的手背上,臉上掛著真誠祝賀唐心語的笑容,嘴唇低語:“思雨,不能再跟拍了!你給我笑,笑得開心燦爛點,大家都在看著你?!?/p>
楊思雨神經(jīng)末梢一顫,嘴角扯出一個單薄的笑顏,望著唐心語的背影。
“200萬一次!”
“200萬兩次!”
“200萬!成交!”
清脆的敲擊聲,一錘定音。
唐心語輕提著裙子上臺,從展臺上拿起這枚胸針,望著臺下好奇的人群,巧笑嫣然:“多謝各位!”
“這枚胸針是家父以家母的名義捐贈的,因為只是一件小事情,家母并不知情?!?/p>
唐心語掃了一眼握住座椅扶手猛地站起來的唐瑞峰,明眸流轉(zhuǎn)。
站在臺側(cè)的田婉婉忽然說道:“心心,我知道你很喜歡這枚胸針,可是唐叔叔都已經(jīng)拿出來捐贈了,你這樣再拍回去,會不會辜負(fù)了唐叔叔的一片慈善心意?。俊?/p>
田婉婉這話講出臺下不少嫉妒林家家大業(yè)大的人深藏的隱秘心思。
“是啊,想要做慈善的好名聲又舍不得捐東西,好會算噢!”
“別這么說,人家唐總可是真的想做慈善的人。”
“女人家嘛,總是眼皮子淺一些,我們要理解。”
……
唐心語聽到臺下的閑言碎語,也不惱怒,目光吝嗇得不肯分田婉婉半分,語氣不緊不慢地反問:“田小姐,噢不,墨太太,你是不是剛剛才到場,錯過了我之前200萬的舉拍價了?”
一直就坐在臺側(cè)的田婉婉舌頭忽然打結(jié):“我……”
唐心語:“這枚胸針閑置了許久,如果不是主持人說是家母的名義捐贈的,我都想不起來。假如我之前知道家父要捐贈這一枚,我一定會阻止他。畢竟家父是男人,對女人的珠寶不太有研究?!?/p>
臺下的人善意地哄笑了一下,好奇心被吊得老高。
唐瑞峰背著太太和女兒捐贈了一枚胸針,這事可大可小??商菩恼Z給了很好的解釋,她們珠寶太多,這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件,甚至林彤都可能不記得這枚胸針,唐瑞峰拿來捐贈做慈善,無可厚非。
“我執(zhí)意要拍下它,是因為這枚胸針雖然精美貴重,但寓意不太好。五年前,家母佩戴它時,曾經(jīng)大病一場。家父……”唐心語視線落在站在臺下,仿佛下一秒就要沖上臺來阻止自己胡說八道的唐瑞峰身上,“家父當(dāng)時在外地出差,不清楚這一點,要不然也不會拿這枚胸針出來拍賣?!?/p>
經(jīng)唐心語這么一說,大家忽然想起了五年前聽說林彤生過一場大病,不巧的是林氏集團(tuán)同一時間發(fā)生一場危機(jī),但林彤還是憑一己之力扛了過去。林彤“鐵娘子”的稱號也是自那場危機(jī)后傳出來。而今在這個場合重新被提起,大家發(fā)現(xiàn)了之前忽略的信息。
連林彤把胸針束之高閣的原因都不知道,那五年前的那場危機(jī),本應(yīng)該貼身照料林彤,與她共度難關(guān)的唐瑞峰在哪里?
不少人有意無意地望向唐瑞峰。唐瑞峰緊咬牙關(guān),稍顯局促地坐回了座椅上。
唐瑞峰對這件事從來不愿提起,因為林彤生大病的時候,他打著洽談合作的名義,在香港陪何碧蓮生產(chǎn),也就是那時,唐瑞峰的小兒子楊思睿出生。
唐心語望著臺下不敢與自己直視的唐瑞峰,嘴角弧度未變。
唐瑞峰,這樣你就羞愧難當(dāng)了?
不,厚顏無恥如你的人,怎么可能會羞愧難當(dāng)?你只是害怕在一個不成熟的機(jī)會下,抖出小三和私生子女的事!
真是……一位好父親??!
唐心語垂下眼瞼,遮住眼里濃烈的諷刺,指尖反復(fù)在掌心的孔雀胸針上反復(fù)撫動。
楊思雨對這枚胸針的喜愛和渴望一目了然,但唐瑞峰不能明目張膽地送,只能迂回著,通過這種下作手段轉(zhuǎn)送到私生女手里。算盤打得這么精明,也不看看她唐心語答不答應(yīng)。
“我唐心語說過的話,絕對作數(shù)。200萬的拍賣款我會如數(shù)交給慈善基金會用于慈善事業(yè)?!碧菩恼Z揚(yáng)聲道,站在臺上的聚光燈下熠熠生輝,“只是……”
楊思雨見唐心語拿過主持人手里的小錘,心立馬跳到嗓子眼。她軟磨硬泡何碧蓮許久的胸針,現(xiàn)在在唐心語手里……
唐心語把楊思雨的緊張盡收眼底,唇角微勾。
即便是我不需要的東西,我也絕不允許落在你手里!
“只是這枚胸針,必須毀掉!”
“哐當(d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