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恕默了一會兒,從心底深處發(fā)出輕輕的嘆息。
和自己的親生女兒亂倫,很痛,真的很痛。
可是沒有她,會更痛。
那么余生就讓他少痛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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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琴琴今年大學畢業(yè),應聘進入本市一家廣告公司工作。組里都是來自天南地北的年輕人,帶她的小武自幼長在北方,兩年前來到南邊的這座城市,水土不服,冒出一臉痘痘,至今沒消下去。
周琴琴喜歡跟他開玩笑,加了微信,時不時發(fā)些祛痘的偏方給他。
五一放假回家,母親不停在耳邊嘮叨讓她找對象,她聽著煩,躲進房間刷朋友圈。
小武半小時前發(fā)了一段視頻,點贊和留言的人還挺多。
“當年我們學校法語系的女神啊,這支MV絕版了有木有?!?/p>
“女神”這個詞已經爛大街了,周琴琴撇撇嘴,沒抱什么幻想,意思意思點開了視頻,音樂響起,齊秦的歌,她聽過,據(jù)說當時暫別銀屏多年的王祖賢為他復出拍的這支MV呢。
而現(xiàn)在這個畫面里的女孩……
一分鐘后,周琴琴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著屏幕,心跳加速,眼圈不知不覺變得通紅。
她拿著手機慌忙跑進廚房,拉住母親:“媽,媽,你快看,這是不是諾諾姐!”
周母嚇一大跳:“什么諾諾姐?哪個諾諾姐?”
“就是陳叔叔家的諾諾啊,就是那個混血兒,長得好漂亮的那個諾諾啊,她和我一起長大的,你怎么給忘了呢……”
琴琴摀住嘴,哭得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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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過后,天色漸暗,海鮮攤的各路人馬也終于清靜下來。方子早早關門,急沖沖地趕回家去陪老婆兒子,阿隆和老周嘲笑他:“小暖給你吃定時炸彈啦?晚一分鐘回去會死是吧?”
“不會死,但她要是生氣了,我比死還難受?!蹦前V情種說。
人走了,老周和阿隆商量:“他們家孩子滿月你包多少?”
“三五百總要吧?”
“前幾年菲菲西施給兒子辦滿月酒,你才包了二百吧?”
“那都多久以前了,物價漲那么快,紅包也跟著漲,二百塊你現(xiàn)在拿的出手?”
“那倒也是。”
話至于此,兩人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另一個人,抬眸望向對面的店鋪,好像又看見他叼著香煙站在門口沖他們吆喝的模樣。
“哥兒幾個來打牌??!”
打個屁的牌。
不是說好會回來的嗎,祖墳還在這兒呢,人怎么音訊全無了呢?
阿隆輕聲嘆氣,老周心里發(fā)酸,搖搖頭,不愿再多想了。
***
三寶港的旅游開發(fā)做的不錯,這兩年游客成倍增長,到這里做生意的人也越來越多。
胡菲的表妹來島上開了家小酒吧,和她的老公一起,兩個年輕人朝氣蓬勃,很有拼勁兒。
酒吧開在老街,租住的地方卻在小島的另一邊,也是精心裝潢過的,搬進去的第二天他們邀請表姐到家里做客。
胡菲撇下兒子和老公,跟隨表妹去參觀她的新窩。
走著走著,腳步莫名慢了下來。
“怎么了?”
她搖搖頭,經過拐角那家經營十數(shù)年的早點鋪,心跳莫名亂了一兩分,但很快恢復平靜。
這條路,這個巷子,她已經很久沒走過了。
前面那棟藍白色的房子逐漸出現(xiàn)在眼前,一如往昔般出現(xiàn)在眼前,紅磚墻上開滿薔薇,院門口停著一輛電動三輪車,盡管已經不是原來那個人的那輛小破車,她知道不是,但不知為什么仍然鼻子一酸,喉嚨堵做一團。
那個人啊,現(xiàn)在過得好嗎?
也許再過幾年,三寶港不會有人再記得他,到那時候,也不會有人叫她菲菲西施了。
***
六月初,天朗氣清,碧空無云,午后的濱海碼頭安靜愜意,陳諾正躺在陽臺藤椅上打瞌睡。
白色紗簾微微飄動,屋內走出一人,俯身瞅她兩眼,屈指敲她的腦門:“我在里面收拾行李,你居然在這里睡覺?”
她迷迷糊糊醒來,打了個哈欠:“收拾好了?”
“差不多?!?/p>
“要走一個月呢,店里怎么辦?”
“有美容師在,沒事?!?/p>
他們收到雷歐的邀約,決定去法國探望老人家,順便在歐洲旅行玩一圈。
下午陽光正好,陳諾犯困,把書蓋在臉上,繼續(xù)小憩。
陳恕在一旁看著她,發(fā)現(xiàn)她的耳朵在陽光里變得有些透明,連細小的汗毛都能看得清楚,他忍不住伸手捏了兩下,然后湊過去笑說:“豬也沒你這么能睡。你上輩子是豬嗎?”
她拿開書,撇著他:“我是豬,那你是什么?”
他仔細思索:“估計是賣豬飼料的吧。”
陳諾又氣又笑地瞪他。
陳恕親親她的眼睛:“好了,睡吧?!?/p>
“你不許再鬧我?!?/p>
“嗯?!?/p>
她很快又沉入了夢鄉(xiāng)。陳恕想起半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明媚的午后,他從附近的寺廟出來,走下大雄寶殿,看見陳諾站在階梯下等他。
“我怎么不知道你竟然有拜佛的習慣?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他想了想,但好像已經記不起來了。
陳諾又問:“跟菩薩聊什么了?他老人家會搭理你嗎?”
他苦笑:“不搭理也得拜啊?!?/p>
誰讓他犯下這種罪惡,除了大慈大悲的佛祖和菩薩,還有誰能饒恕他呢?
也不知道將來會不會下地獄。
旁邊這個女孩還期盼著和他的來生呢。
他們會有來生嗎?
如果沒有,那么今生今世,請讓他們牽手走到末路吧。
《佛恕》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