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習慣了獨行,很難想象能有一個人和自己休戚相系,他要做的事太多,很難有多余的精力去負擔另一個生命。相敬如賓,是他能想象出的自己婚姻里最好的狀態(tài)。
獨自回到松園,經(jīng)過穿堂時,眼角瞥見她獨自趴在花園一角的石桌上,收回視線,本意視若無睹,可走了幾步又緩緩停下。
柔軟的宣紙靜靜鋪陳在石桌,上面繪著美人圖,線條還略生澀,她疊著的雙臂,壓住紙的一角,冷白月光下,她緊閉著雙眼,眼角還有未干涸的水光,他聽見她呢喃自語。
阿娘。
他垂目凝望,片刻,靜靜坐在石桌的另一邊。
孤寂原不擇年紀,他們一樣孤獨。
過了新年,他便要回軍中,她忙前忙后給他收拾行裝,看上去真像一個侍女。
他離家那天,她聽話的站在松園門口送他,他走出很遠了,鬼使神差地回頭,看見她還站在那里,臉上說不清是什么表情,見他回頭,頃刻就換上笑顏。
軍中的日子過得飛快,每天都很辛苦,到了晚上躺在大帳里,身體的每一寸都在渴睡,半夢半醒之間,腦子里還在過著軍備籌措和一幅幅布防圖,完全松懈了神識,蠟黃的羊皮卷之間,毫無防備的,突然染上一抹新桃粉,剎那間,原本睡思昏沉的人驚醒過來,又過不久,一把掀起被子,蒙住了頭。
春秋冬夏,寒來暑往,他習慣了長途,永遠往返于刀斧國度與平寧的松園之間。
他年少氣盛,鋒芒畢露,強勢的擴大著自己力及的界限。北戎的蠻夷早已將他視為眼中釘,一個最大的部落,設了埋伏,意欲至他于死地。
他孤身一人也破了局,將那些蠻豎屠戮個干凈,飲飽鮮血的游龍劍還在空氣中嗡鳴,他站在尸海之中,血潮一陣陣拍進耳朵里,身上也已千瘡百孔,貼身的細布緊緊貼在皮膚上,濕粘的血,分不清哪些是死人的,哪些是他的。
他事后回想,那次恐怕是他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因為難得看見鄒穰也皺緊了眉頭,他看見鄒穰從醫(yī)袋里取了根七寸長的銀針沖他跑來,再后來,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當他再次睜開眼,入眼的是藻紋的床幔帳頂,他正躺在松園自己的臥房里。
渾身上下都似被巨磨軋碾過,他想動一下,可骨骼的任何一絲移動,都帶來綿綿無盡的痛楚,他長長出了口氣,忽然聽見耳邊異動,用盡全力扭過頭,看見她撲在床邊,哭紅了雙眼。
他勾起唇角笑了下,想著,山高路遠,自己怎么又回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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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