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千方百計地從姑姑那搞來了媽媽的香港電話號碼,撥通后是一個小男孩在那頭咿咿呀呀地說著他根本聽不懂的粵語。然后他媽媽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傳過來,同樣也說著粵語。小時候他媽媽教過他說粵語,他調皮任性,從未好好學過。程渡在她媽媽接過電話前,匆匆掛了電話。
程渡已經接受自己不再是母親唯一的孩子,也清楚撫養(yǎng)他并不是她一人的責任。他可以不跟著她去香港的,小時候是他不懂事,讓她作出帶自己走的承諾。 ↑↑只是還是有些生氣,她為什么這么多年,都沒想過要回來看看他。
一年,兩年,告訴他一個期限,給他留一點盼頭也好。
他一個人,稀里糊涂地就長大了。
“后來我在學校門口看見她,我一下就認出她了。因為她一點都沒有變,一道皺紋都沒有長,她完全和以前一樣漂亮。我得知她在香港辦了一個古典舞團,還有了屬于自己的事業(yè),她現(xiàn)在的丈夫待她比我父親好得多?!?/p>
程渡很平靜,很釋然。當年他的母親如果留下來,只會在與父親的爭吵不休中掏空自己。母親的離開,歸咎于父親的虧待。
“程渡。”舒檸低嘆一聲,想說的話很多,卻又什么都說不出來。
程渡像是在整理情緒,過了好一陣子,他再度垂眼正視舒檸:“我很高興她過上了更好的生活,她先是她自己,然后才是我媽媽。”
“后來她做的那些事,我也沒有真的生氣?!背潭傻脑捳Z里夾帶著淺淺的無奈,“我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和她相處了。”
這些年程渡早已習慣了自己一人,一人做出決定,一人承擔后果。忽然有人強勢地插手他的事情,他難以接受也無法習慣,即使那人是他惦念多年的母親。
和杜聞秋分開的時間遠比在一起的時間要漫長,生疏才是橫隔在他們母子之間最大的阻礙。
“你知道我為什么會跑來打電競嗎?”程渡忽地話鋒一轉。
舒檸在他懷里搖頭:“不知道?!?/p>
“大概是我喜歡贏了比賽后,被人認可的感覺吧。”
母親走后,父親很少再看他一眼。程渡努力學習,考上最好的初中,最好的高中。江大附中的學神太多,競賽項目和保送名額哪一樣他都擠不上。程渡沒有他父親在學業(yè)上那般有恒心有天賦,他需要拼盡全力才能讓自己不掉隊。可這些在他父親眼里什么也不算,他還是那個無人在意的小孩。既然做再多都改變不了父親的看法,那不如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從那之后,程渡只在乎自己想要的。
在歲月里被浸透到暗沉的過往,由程渡親自揭開,還是惹得舒檸紅了眼眶。程渡有些無措地替她拭淚,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他哄著她:“這些不值得你哭。”
程渡的雙指摸上舒檸皺緊的嘴角,他微微一揚,強制讓舒檸咧嘴露出笑容。
“舒檸,從新奧爾良回來以后,你陪我去一趟香港吧?!?/p>
“你想好和她說什么了嗎?”舒檸怔了片刻,問道。
“想好了?!背潭尚χ催^來,干脆地開口,“我會告訴她,她走的時候還欠了我四十七盒爆竹,六十九顆奶糖。”
舒檸破涕而笑,眼窩又隱隱有些發(fā)熱。她撥開他額前細碎的劉海,柔聲道:“她肯定會補給你的。”
“還有…”程渡復又輕輕地捧起了舒檸的臉。
“嗯?”她哼道。
程渡的眼睛變得亮晶晶的:“我現(xiàn)在有了很愛我的人?!?/p>
他的努力會被她看見,他的付出會被她肯定。他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是好是壞都無人問津。
回家后程渡困極累極,還是拉著舒檸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他從婚禮辦室內還是室外,到當天的賓客名單,再到婚禮要不要對媒體開放,甚至說到了如果以后要養(yǎng)貓的話,應該做一個多大的寵物房好。
他們倆迷迷糊糊地編排著這只小貓的貓生,說到了幾十年后的白發(fā)蒼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