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老爺伸出手指著窗外,那是一片油綠的林子,每棵樹上都有許多粉紅的桃子。
“去桃林?!彼f。
“去桃林!去桃林!”
眾人似是得了方向,有從大門跑出去的,也有直接翻窗出去的。
待韓老爺過去的時候,桃林已經(jīng)被火把照得通亮,林子當(dāng)中一棵粗壯的桃樹異常高大,周圍剛好有一片空地,下人在空地當(dāng)中擺了一張?zhí)珟熞巍?
大太太與二姨太聞訊趕來,流螢已經(jīng)在太師椅的后面站了好一會兒,韓老爺靠在椅背上閉目養(yǎng)神,流螢?zāi)笾∈执怪^掉眼淚。
見到大太太,她心中才有些許安心。
她向后撤了一步,給大太太讓出地方,二姨太卻扭著身子擠了過去。
“老爺,您怎么親自過來了。這邊風(fēng)大,等會兒該頭疼了?!?
她手捏蘭花搭在老爺?shù)奶栄ㄉ陷p揉,大太太見怪不怪,在兩步開外站好,隨后便有人搬了另一把太師椅過來。
大太太坐下,手捻佛珠口中念念有詞,二姨太撇撇嘴,默默白她一眼。
流螢只得站在大太太身后,瞧見她披著外衣,里頭的白色寢衣露出個衣領(lǐng)。
流螢低聲問道,“大太太可是睡下了?這么晚折騰過來,小心著涼。”
大太太微笑著拉過她的小手拍了拍,“你有心了。家中丟了人,是要過來瞧的,況且還是個姨娘,做出這樣的事情還不知悔改,一而再,再而叁,唉,原想著從輕發(fā)落,現(xiàn)下看來也是不能了?!?
流螢聽著這話心中又悲又懼。今日是叁姨太,明日怕就該輪到她了。
她還想求求大太太替小姐求情,大太太倒先堵了她的嘴,她只能點點頭乖乖站好。
桃林里人多,但安靜得很,沒有人說話走動,只有火把被風(fēng)吹動,如一面面耀眼的旌旗,獵獵作響。
不一會兒,遠處傳來響動,是派出去尋人的一隊人,牽著狗,壓著叁姨太過來。
“老爺,人找到了,老爺料事如神,叁姨太尋了個山洞藏身?!?
韓老爺睜開眼坐直了身子,叁姨太蓬頭垢面,身上的衣裳經(jīng)過這一天的拉扯已經(jīng)不剩幾個扣子,只是堪堪蔽體的程度。
韓老爺沒有什么表示,大太太就發(fā)了話,“夢蘭,你勾結(jié)下人,珠胎暗結(jié),丟盡了韓家的臉面…”
“呸!”
叁姨太怒道,“我丟臉?韓家的臉是我丟的嗎?那老不死的自己癱了,扔下爛攤子沒人管,家里越過越窮!我丟臉?你跟那盧先生一直不清不楚!我丟臉?笑話!”
“住嘴!盧先生乃我義兄!”
大太太面皮抽動,難得動怒,“你自己臟了身子,休要胡亂攀咬!”
“我攀咬?笑話!若不是有軍部的倚仗,你早就見了閻王!還能輪到今日來教訓(xùn)我?你假惺惺地吃齋念佛是為的什么?不就是想給你的盧先生守身!老爺,咱們家二少爺是誰的種,還不一定呢!”
二姨太沒想到自己還能見到這熱鬧,嗤笑一聲,這動靜叁姨太自然沒有放過。
“還有你,比狐媚子我比不過你,比生兒子我也比不過你,你身子壞了,到是生個好兒子,咱們家大小事務(wù)全都交給老大,可他都干了什么好事,讓這個家丟了洋人的關(guān)系?是我!我辛辛苦苦給老韓家拉來的關(guān)系,是我讓你們過上的好日子,現(xiàn)在你們這樣對我?!你們不得好死!”
二姨太旁的不怕,唯獨提到韓正卿她心虛得緊。
“這潑婦瘋了!來人!堵上她的嘴!”
下人剛要沖上去,韓老爺就抬了手,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她呢?”
韓老爺指向流螢,叁姨太啞了一瞬。
流螢脊背發(fā)涼,老爺?shù)囊馑己苊靼?,叁姨太將每個人都咬了一遍,唯獨沒咬流螢,可流螢自己知道,老爺現(xiàn)下最疑心的就是自己。
叁姨太冷冷一笑,“這浪蹄子就不必說了,忘恩負義的東西,我抬她做姨娘,立馬就反目,以為自己飛上枝頭了,你別得意,早晚,你也得從這個家里滾出去!我命苦??!我真命苦!老天爺?。?!…”
叁姨太哭著亂喊,流螢還是聽出來了,她詛咒整個韓家不得好死,唯獨沒有咒自己,她當(dāng)是不舍得。
“小姐…”
流螢哭得稀里嘩啦,淚珠子斷了線一般。
韓老爺再抬手,下人便上前去。
“小姐??!”
流螢想沖過去,身子卻被人按住。
家丁七手八腳地堵了叁姨太的嘴,用麻繩捆了雙手,另外有人將粗麻繩理順,向上一甩,掛在了桃樹的枝杈上。
流螢驚恐地睜著眼睛,眼看著他們將繩子一頭挽成個圈,叁姨太被人抬到底下,她拼命踢打,依舊沒能阻止繩圈套上脖子。
她被掛了起來,像一條釣起的魚,仰著脖子雙眼翻白,起先還掙幾下,很快就沒了動靜,耷拉著雙腳懸在那兒來回擺動。
流螢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哭喊,只覺得神情恍惚,一切都不大真實。
忽然風(fēng)起,攜著潮濕的腐氣撲面而來。
“四姨太!”
在眾人的呼喊中,流螢的身子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