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瑜天子沒有婚假一說,大婚次日就要開工上朝,這是祖宗定的規(guī)矩。江醒覺得這規(guī)矩沒人性,必須改。可轉念一想,改了他也無福消受,只會便宜了以后的皇帝,那還是算了,要苦不能他一個人苦。
散朝之后,是內閣勤政殿議事的時間。江醒坐在龍椅上,忍著困意,聽大臣將早朝上懸而未決之事一一道來。
李潺道:“皇上,冀州刺史解可進上奏請求增添兵餉一事,如何批復為好?”
江醒問:“他為何要增添兵餉?”
“解可進言,北境屢有異動,冀州不得不招兵買馬,未雨綢繆,以免不測?!?/p>
江醒漫不經心道:“解可進的意思是北境王又有了反心?”
李潺謹慎道:“臣不敢妄言?!?/p>
“北境王和靜淳在北境小日子過得好好的,沒有反的理由。即便要反,大可在兩年前朝廷同西夏激戰(zhàn)時趁虛而入,何必等到今日?!苯堰拥溃半蘅唇饪蛇M是見錢錫元一朝落馬,心中發(fā)怵。有了前車之鑒,他深知兵馬錢糧的重要性,這才厚著臉皮向朕要兵餉來了?!?/p>
在大瑜,刺史是一州州牧,亦是地方最高官員。冀州乃九州之首,于北境接壤,地域遼闊。解可進在冀州盤踞多年,一手遮天,擁兵自重,朝廷不得不防。
李潺問:“皇上的意思是……不給?”
江醒想了想,手中轉著一支未沾墨的筆,道:“解可進也未必是真的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可能只是兔死狐悲,有些害怕罷了。不給恐怕會打草驚蛇,要想穩(wěn)住他,還是要意思意思,但我們也不能讓他全然順心如意?!苯艳D筆的動作驟然停下,“傳朕的旨意,令兵部,戶部會商,擬一個合適的數目來——不可不給,也不可全給?!?/p>
李潺道:“臣遵旨。”
李潺退下后,南安侯又走上前,道:“皇上,徐州去年大旱,一入冬便鬧起了饑荒,大批災民流離失所,食不果腹。您看,是否盡快撥糧賑災?”
江醒皺起眉:“撥吧,再免去徐州三年的田稅?!?/p>
接著,是御史來告狀:“皇上,禮部尚書的長子前日在京城一家男風館,為了一個小倌同溫氏九公子爭風吃醋,大打出手。這二人均出自高門,乃達官顯貴之子,竟做出這等不雅粗鄙之事,影響極其惡劣,望皇上嚴懲?!?/p>
御史告狀的環(huán)節(jié)相比其他事稍微沒那么重要,江醒開了個小差,打開一本空白的奏本,寫下【寶貝在干嘛】幾字,又把奏本遞給小松子。小松子心領神會,捧著奏本退下。
江醒問御史:“你剛剛說誰打起來了?”
“禮部尚書家的長子和溫氏九公子?!?/p>
江醒奇道:“此二人關系不是不錯么?朕記得他們是一同長大的竹馬吧?!?/p>
御史嚴肅道:“皇上英明。原本情同手足的異姓兄弟為了一個男子反目成仇,絲毫不顧昔日情誼,對對方惡言相向,拳腳相加。美色誤人,藍顏禍水,古人誠不欺我?!?/p>
江醒打了個哈欠,假裝沒聽懂御史的言外之意:“是誰先動的手?”
御史遲疑片刻,道:“據臣探得,是溫九公子先動的手。但溫九公子說,他打尚書長子沒怎么用力,就碰了他一下,可尚書長子卻打他打得好狠……”
江醒好氣又好笑,突然覺得自己成了孩童學堂里的老師?!八麄円膊灰欢ň褪欠茨砍沙?,朕倒是覺得更像是小孩子鬧脾氣。”
御史沉聲道:“皇上,這兩人年過十六,已經不小了!皇上此言,是覺得他們無過無錯么?”
做御史的向來直言不諱,江醒并不生氣。他擡起手,示意御史穩(wěn)?。骸凹笔裁?,朕又沒說不罰。不過此二人無官職在身,那朕只能罰他們的父輩。禮部尚書和溫國公教子教孫無方,罰俸半年,再各罰一千兩白銀,以充國庫。”
如此忙碌了一個時辰,總算把該議的事都議完了。六月的雨,七月的風……世間一切美好都不如列位臣工的一句“臣等告退”。
當然,他的漂亮老婆除外。
大臣們一退下,江醒莊重的坐姿火速坍塌,懶洋洋地癱在龍椅上,只覺心力俱疲,比耕了三畝地還累。好在小松子從興慶宮回來了,給他帶來了林清羽的回信。
帝后大婚之后,皇后理應住在鳳儀宮。但江醒不想和林清羽分開住,便讓林清羽依舊住在興慶宮,還從偏殿搬進了主殿。別說是在宮里,就是在尋常的高門權貴之家主君和主母都各有各的住處,帝后二人卻日日同宿,儼然一對平民小兩口的模樣。
林清羽給江醒的回復只有簡短的兩個字:【孵蛋?!?/p>
原來是在照顧即將出生的皇長子或者皇長女,難怪這么敷衍。江醒很想回去看林清羽孵蛋,但他還有一大堆奏本沒看。
奏本奏本,萬惡的奏本,他心中永遠的痛,他一生痛苦的枷鎖。
江醒盯著御案上的一堆東西,身上每個地方都在抗拒?!八懔?,”他自暴自棄,“朕先睡一會兒,晚點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