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話都已經(jīng)說出來了, 此時宣和帝的沉默,難免叫人心里沒底。尤其無論衛(wèi)離,還是蕭鈞, 都很清楚宣和帝這多疑的性情。
須臾,終于見他開口,卻是看向蕭鈞, 問道,“你此番特意安排衛(wèi)離來見朕,怕不是還想著那個丫頭吧?”
蕭鈞微微一頓, 卻未否認。
他坦然道了聲是,“她是兒臣心間唯一的女子,對兒臣意義重大, 兒臣不可能將她忘記?!?/p>
宣和帝聞言,重嘆了一聲,一雙眼眸緊緊盯著他, 不露喜怒的道,“可你該知道,她生母為賤籍, 而她的生父晏楚,也幷未叫她們母女認祖歸宗,所以她也還是賤籍。”
這話一出, 在場之人都是心間一緊, 蕭鈞也凝起了眉, 急道, “可是父皇,她是不是賤籍,與她的罪名幷沒有關(guān)系,且您可知道,今次兒臣能大勝,不過是借了天山雪崩的威力,但那天山幷不會平白雪崩,這一切都是由她出謀劃策,甚至親自去到凌日峰實施夫伏火法,才成功令匈戎主力覆滅。此次,她可謂為家國立下大功,兒臣以為,足可以抵消她出身的原罪。”
他語氣急切,父皇的不講道理,終于還是叫他憤怒了。
但與其同時,他也還是在極力壓制,因為他心間明白,此時激怒父皇,只會叫他與衛(wèi)離前功盡棄,所以,他還是在試圖說服父皇。
而這話一出,果然見宣和帝微有些意外,哦了一聲,道,“朕沒想到,她竟還有這般本事。”
可沒容別人出聲,他卻緊接著又將話鋒一轉(zhuǎn),道,“但眼下的問題終究存在,貴賤之分乃是歷代相傳,就算朕現(xiàn)在不與她計較長公主的事,你與她也絕不可能?!?/p>
蕭鈞聞言目光一凝,索性道,“父皇,兒臣早就想說,貴賤之分沿襲多年,早已經(jīng)陳舊不堪,是時候該改一改了?!?/p>
這話一出,宣和帝當即也皺起了眉,“為了一個女子,你竟然已經(jīng)打算要更改祖宗禮法了?”
蕭鈞卻搖頭,“兒臣幷不只是因為她,只是眼見因此陋習,令朝廷隔絕了多少人才,于心不忍。須知賤籍之中,亦有不少人才,且許多人淪為賤籍,根本是迫不得已。譬如衛(wèi)夫人,當年被家人賣做丫鬟,這命運由得了她自己嗎?兒臣以為,是時候該開豁貴賤,為天下貧民謀取福祉,也為朝廷增加人才?!?/p>
他一字一句,皆是發(fā)自肺腑,卻哪知,宣和帝此時的心思,根本不在其上……
蕭鈞只見,父皇抬手道,“這不是小事,短時間內(nèi)不可能完全解決?!?/p>
說著,卻將目光投向衛(wèi)離,道,“但,眼下,朕有一個法子……”
……
~~
寧王府。
在府中游逛了一番,拂清有些無聊,又不能露出真面目同小翠她們?nèi)チ奶?,只好去找弟弟說話。
她帶著弟弟簡單轉(zhuǎn)了下王府,又一起吃了中午飯,直到將近下午之時,才見蕭鈞與衛(wèi)離回來。
姐弟倆早已等急了,立刻迎了上去,一家人入到蕭鈞的前院說話。
阿冬其實一直在擔心著,趕忙問衛(wèi)離道,“爹,怎么樣了?陛下可赦免姐姐了?”
拂清也是一臉好奇。
只見衛(wèi)離點頭,對拂清道,“已經(jīng)赦免了,從此以后,你便是自由身,不必再易容了?!?/p>
阿冬立刻眉開眼笑,高興地簡直要拍手,“太好了?!?/p>
然拂清卻察覺出了他面上隱約的異樣。
想了想,她試探道,“你們?nèi)チ诉@么久,可是發(fā)生了什么?”
衛(wèi)離微微一頓,卻一時未語,似是有些不知從何說起的樣子。
而拂清愈發(fā)狐疑起來,又將目光投向蕭鈞。
好在蕭鈞開了口,對她道,“父皇重封了衛(wèi)將軍將職,還御賜了宅邸,將軍必須要還俗了?!?/p>
“還俗?”
拂清又看向衛(wèi)離,道,“所以這是皇帝的條件,而你也答應(yīng)了?”
衛(wèi)離沒有否認,點了點頭,看了看姐弟二人,說,“為了你們的將來,這是必經(jīng)之路,再說,我本也早該給你們的娘一個正式的名分,叫你們認祖歸宗……”
如若當年能早早辭官,帶阿蕓攜手歸田,還會生出這么多遺憾嗎?
只嘆他轉(zhuǎn)了個彎,十余年后,竟又回到了起點。
然聽完此言,拂清卻是笑了一下,“認祖歸宗?可我?guī)詹恍招l(wèi)啊?!?/p>
衛(wèi)離也是一頓,卻緩聲跟她解釋說,“沒關(guān)系,就算你不想認我,只要你母親脫離賤籍,你便也脫離了賤籍,沒了身世的束縛,你想去哪兒都可以?!?/p>
拂清沒說什么,只是看了看一旁的阿冬,道,“你確實該給阿毛一個體面的身份?!?/p>
語聲平靜,但誰都能感覺到,她幷沒有喜悅。
而說完這句話,她竟自己踱去了門外。
衛(wèi)離眉間一緊,還想說些什么,阿冬也一臉著急,心道莫不是姐姐還恨著爹,所以不滿這樣的安排?
卻見蕭鈞朝他們抬手,道,“我去看看。”
語罷,便也出門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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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路前行,穿過游廊月亮門,不知不覺,竟走到了后花園的湖邊,既前年冬日,二人一同看雪的地方。
與那時不同,如今桃紅柳綠,正是大好春.光。
拂清走累了,停步望向水面,陽光落在身上,暖暖活活的正好。
蕭鈞也停在了她身邊,看了看她,道?!澳闶遣皇窍肫鹆岁坛??”
拂清沒有否認,只道,“很可笑吧,認祖歸宗這種事,我居然是從衛(wèi)離口中先聽到的。”
蕭鈞心間輕嘆一下,卻又問她,“如若hi晏楚想叫你認祖歸宗,你會愿意嗎?”
她面上露出一抹諷刺的笑意,道,“不會,我情愿跟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p>
蕭鈞點了點頭,“那就是了,這樣的一個人,你何必為他傷心難過?”
她聞言,彎唇笑了一下,回望他道,“我沒有傷心,只是事到如今,已經(jīng)不需要任何人再給我身份,我只是拂清……衛(wèi)離如今這樣,我總覺得,是自己欠了他一樣,他當初被你父皇害成那樣,如今卻不得不再次為他鞍前馬后……不過話說回來,你爹怎么會這么老謀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