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卻搖頭,冷笑道,“你若真的要護我,又怎么會叫她有下手時機?說到底,不過就是蕭珂一死,我們金家對你沒了價值,你恨不得將我一幷除了去?!?/p>
“不,不!”
蕭巍只得一個勁兒的搖頭,“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有此意,我是真心愛你的瓊兒……”
可任他撕心裂肺,她卻幷不聽,只是涼聲道,“你若再不對啟兒好一些,我就帶他離開這里……”
聲音越飄越遠(yuǎn),她的身影也在撤離,宣和帝情急,便要起身去追,哪知腳下忽然踩空,眼看要絆倒。
心間猛然一驚,他一下睜開了眼睛,這才發(fā)現(xiàn)面前是昏暗的床帳,他依然躺在床上,身上還蓋著被子……
遲鈍了一下,他才明白過來,這不過是一場夢。
他掀被,緩緩坐起,撩開床帳,外頭空無一人。
她根本沒有來過……
也是,她早已經(jīng)死在了那場亂箭之中,又怎么會回來看他呢?
須臾,殿外值守的高賀匆忙趕到,只見鬢邊微白的君王正怔怔望著殿中某處,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間昏暗的光線下,這個畫面,竟無端有些悲涼。
高賀心里一緊,試著問道,“陛下,您怎么了?”
他回神,半晌,只道,“沒什么,做了場夢而已?!北銚P了揚手,叫人退下了。
高賀只得應(yīng)是,又躬身退了出去。
而蕭巍也又緩緩躺回了床上。
只是再沒了睡意,心間在想,連夢中都是如此,那有朝一日,待他死后,瓊兒還會愿意再見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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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幾日過去,便到了先皇太后冥誕的這一日。
作為宣和帝生母的冥誕,這一日,自然很是重要,自打老太太薨逝,宮中每年到了這一日,都要舉行莊嚴(yán)的的祭拜儀式。
尤其今年,又是先皇太后的七十冥誕,便更加不可怠慢了。
一大早起,皇族中眾人便身著吉服,齊聚崇德殿。
殿中供奉著先皇太后的靈位,男女后輩們依照次序上前磕頭敬香,面上皆是一臉凝重。
而經(jīng)歷一個半時辰,冗繁儀式才終于結(jié)束。
時間已是中午,眾人又齊齊挪步到柔儀殿中,進行家宴。
這是貨真價實的家宴,為了追思先人,飯桌上沒有華麗的菜式,也不見酒飲,都是些尋常百姓家可見的家常菜罷了。
到場的也沒有外臣,清一色都是蕭氏子孫,以及他們的正妻,連妾室都沒有。
也因為都是自家人,又不飲酒,因此幷沒有男女分殿,眾人只是分桌而坐,卻在一個屋頂之下。
吃飯之前,先由禮官宣讀高.祖爺生前親自擬定的家訓(xùn)——這也是蕭氏家族每次家宴之前必不可少的環(huán)節(jié)。
眾人皆都肅立聆聽,幷沒有人敢造次。
而蕭鈞作為皇長子,自然立在宣和帝之后,身后則是二皇子蕭瑀。
時隔半個多月,蕭鈞“大病”初愈后,頭一次在家族中現(xiàn)身,難免引來眾人目光。
但此時的蕭瑀,卻暫時顧不得理會蕭鈞,他現(xiàn)在滿心所想,都是前日聽到的消息。
——沐華殿的那位李貴人是個奸細(xì),且已經(jīng)在被人發(fā)現(xiàn)之前畏罪潛逃了……
因這件事,他已經(jīng)整整兩日都沒能睡著覺了,不知為何,他總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這件事情沒準(zhǔn)會牽連到自己。
所以這兩日他極度心慌,難以抑制,此時也是明眼可見的憔悴,甚至于方才,父皇還曾問過他,他只能勉強鎮(zhèn)定,含糊說自己有些不舒服罷了。
好在,父皇也幷沒多想。
而現(xiàn)在,家訓(xùn)宣讀完了,眾人便又依次坐到了座位之中,宮人們也開始上菜了。
蕭鈞今日一直面色肅斂,正襟端坐,愈發(fā)將人望而生畏。
他正要端起杯子喝茶,卻忽然瞥見不遠(yuǎn)處有一小太監(jiān),朝自己微微眨了眨眼。
他微微一頓,立刻反應(yīng)了過來,這是易了容的拂清。
——他今日本也不叫她來的,但沒辦法,她自己堅持。
還信誓旦旦的說,有些事得她親自來操作才行,他無奈,只好應(yīng)允,悄悄將她帶了進來。
而現(xiàn)在,能在這里看見她,便說明一切順利,他心里有了數(shù),微微闔了下眼皮,表示認(rèn)住她了,一會兒見機行事。
這是他們二人之間獨有的暗號。
她便也放下心來。
而再目光一轉(zhuǎn),卻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去了去了趙氏跟前,端茶侍宴。
這一切幷無人發(fā)現(xiàn),午飯仍繼續(xù)進行著,幷無任何異樣。
其實今日在座皆是皇族,無不是錦衣玉食長大的,今日冷不丁換了粗茶淡飯,多少也都有些不適應(yīng)。
但不適歸不適,眾人也都明白,這是每年例行的公事,忍一忍便好了,因此,都在勉力的吃著,連眉頭都不敢皺一下。
誰料卻在此時,忽然聽見一句女聲響起,不無譏諷的道,“一個一個的做什么孝子賢孫?背地里不過都是腌臜貨罷了!”
因為不能飲酒,又是祭拜后的家宴,眾人神色肅穆,都很安靜,因此這突然而出的聲音,就顯得格外清晰。
眾人皆是一楞,循聲望去,卻見說話的竟是蕭瑀的正妻,安王妃趙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