氛圍一時之間有些尷尬。
唐溫用指尖摩挲著手里的糖袋, 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兩個人,悄咪咪地晃了晃許珩年的袖子。
許珩年并沒有興致跟秦風(fēng)玩這種小孩子的游戲, 微垂眉眼,松開手指從旁邊拿了一袋奶香白巧克力。
她一向不挑。
秦風(fēng)突然笑了起來, 收回手來蹭了下鼻尖,低頭看著唐溫,眸光微亮:“好巧?!?/p>
他的飛機頭全部剪掉剃成了平頭, 看上去還精神了不少, 只是被驕陽烤黑的皮膚還沒有恢復(fù)。
唐溫遲疑了兩秒,偷偷瞧了許珩年一眼,見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巧克力包裝袋,不由自主地咽了一記口水——
正當(dāng)她想要跟他打招呼時, 許珩年將手里的袋子遞給她, 抬起眸淡淡地說:“學(xué)校就這么大,沒什么巧的?!?/p>
唐溫:“……”
他說的……還挺有道理。
秦風(fēng)面色冷凝了一瞬,又很快不著痕跡地掩去, 將手肘搭在貨架上,垂眸說:“晚上吃巧克力對牙齒不好。”
“謝謝提醒, ”許珩年又從旁邊的架子上拿了袋果凍給她,漫不經(jīng)心道,“她一般都是白天吃甜食,晚上從來不碰?!?/p>
他連目光都沒落在秦風(fēng)身上過,態(tài)度散漫,話里也是完全不留給敵人一點反擊的余地。
秦風(fēng)顯然有些不悅, 蹙起眉頭,但依舊耐著性子笑著:“我上次告訴你的事,考慮的怎么樣了?”
許珩年神色一沉,這才側(cè)頭輕掃了他一眼,又將目光擱在唐溫身上。
唐溫被問懵了,昂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他所說的是那件“做他女朋友的事情”……
揣摩了一會兒之后,她決定還是實話實說:“謝謝你,但是我真的有喜歡的人——”
秦風(fēng)一下子打斷她:“他?”說著便把眼神落到許珩年身上。
唐溫點點頭。
他嘴角的笑容終于再也維持不住。
許珩年覺得沒有必要再在這里浪費時間,牽起唐溫的手就向外走,轉(zhuǎn)身那剎那,許珩年睨了秦風(fēng)一眼,那一眼冷如刺骨,仿佛冰天雪窖。
他只覺得腳底像是升起一陣寒風(fēng),突如其來的危機感刺得他肝顫。
看著兩人走遠(yuǎn),秦風(fēng)舔了舔唇,很快便回過神來,也同樣抬了腿在后面跟著,手里握了一罐冰紅茶。
付錢的時候,唐溫早早地將零錢從兜里掏了出來,看著收銀員一個個地掃碼,許珩年將手里的飲料跟她的零食放在一起,早早地站在門口邊上,用方面袋幫她裝。
“三十二。”收銀員說。
她數(shù)好錢遞了過去,禮貌地道了聲謝。
秦風(fēng)目睹了全部的經(jīng)過,飛快地付完飲料錢后,冷嘲熱諷地說:“一個大老爺們兒也好意思讓女生付錢?”
許珩年抿著唇一言不發(fā),拎著塑料袋朝門外邁開步伐,秦風(fēng)依舊不甘示弱,譏笑一聲,出了門就拽住唐溫的胳膊:“這種人有什么好喜歡的?”
許珩年對待外人一向高冷,像是秦風(fēng)這種人更是不屑一顧,戳他底線的人,他自然會讓他過不痛快。
但他還未開口,就看見唐溫嘩啦甩開秦風(fēng)的手,又反手“啪”一下子拍上了他的手臂。
她的力道不算小,響聲都引來了幾十米外的人的注意。
手臂傳來陣陣酸麻,秦風(fēng)看著唐溫滿臉怒意,徹底愣了,傻眼了。
這跟她記憶中那個溫順柔軟的小姑娘一點也不一樣。
“我不允許你這么說!”她的聲音依舊是軟軟綿綿的,可語氣卻像刀鋒般瞬間有了力量。
秦風(fēng)僵著嘴角,說不出話來。
“他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就好了,不用你告訴我!”
她氣得臉都紅了,懵著頭嚷了幾句,也不管秦風(fēng)什么反應(yīng),甩過頭拉著許珩年憤然離去。
就這樣拉著他一連走出很遠(yuǎn),還沒到教學(xué)樓,唐溫瞬間就成了泄了氣的皮球,悄咪咪的撒了手,有些不敢看許珩年的臉。
說起來長這么大,她還從來都沒發(fā)過火,盡管有時候喜歡跟許珩年耍耍小脾氣,但從來沒真的跟人吵過架……
這么一想,她心里又有些虛了,許珩年會不會覺得她剛才太暴力了呀……
晚風(fēng)徐徐地吹在她的耳側(cè),有些癢,不料她剛松開手沒多久,許珩年又牽了上來。
掌心的溫?zé)嵫刂直鄣拿}絡(luò)延伸到心口,唐溫愣了愣,停駐在路燈口,抬起眼來看他。
他垂下眼簾,眸底折射出的光像是海面上粼粼的銀碎,一下子就戳中了她。
唐溫舔了舔干涸的唇,虛握住拳頭,斷斷續(xù)續(xù)解釋說:“聽到他那么說你……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腦突然就沒辦法思考了,就……打了他?!?/p>
“你那么好,我不想讓任何人誤解你?!?/p>
她的聲音柔柔軟軟的,混雜著夏夜獨特的清香,輕飄飄地蕩進(jìn)他的耳蝸。
許珩年沉默片刻,不動聲色地壓住眉間的笑意,捏著她的手說:“我很高興?!?/p>
她眨眨眼睛:“……真的嗎?”
他點頭:“其他人都不重要,我只在乎你怎么想?!?/p>
路燈泄了一地清冷的光線,而他的眸子卻像是住了一輪溫柔的湖水,滿到快要溢出來。
唐溫愣愣地看著他,仿佛快要沉陷進(jìn)去。
教師節(jié)就要到了,課間班長安排同學(xué)們拿著中性筆,一起去操場簽“感恩老師”的橫幅。
磨磨蹭蹭站隊的時候,她身邊高年級隊伍中的人悄咪咪地戳了她一下,她疑惑地看過去,發(fā)現(xiàn)竟然是邱岳。
還沒等她開口,他就指了指后面,她坐著目光看過去,果然看見了許珩年。
他們班竟然是跟許珩年的班簽在一起。
她故意戰(zhàn)亂位置,慢吞吞地向后排去,站在她右側(cè)的宋梓珊見她鬼鬼祟祟的,不禁拽住她。
“噓——”小姑娘瞇起笑眼來,偷偷指了指許珩年的位置。
宋梓珊了然,打趣道:“瞧你那點出息?!?/p>
兩人終于站到了一排,見他一直盯著前面,小姑娘站到他左側(cè),悄悄的將手伸到他的右后腰,輕輕戳了一下,又迅速收回手。
皮一下她很開心。
“擠過來不容易吧?”他突然云淡風(fēng)輕地開口。
“???”他看見了。
她剛想反駁,余光中看見教導(dǎo)主任突然從她身后經(jīng)過,嚇得她抖了個激靈,手里的中性筆都掉在了地上。
剛巧滾到許珩年的腳邊。
唐溫鼓了鼓嘴,心里暗暗氣憤竟然連筆都要跟她作對。
許珩年壓了壓嘴角的笑,低頭將她的筆撿起來,遞了過去。
很快就到了他們這一組,兩人正好挨著,身高差懸殊。
小姑娘伸長了胳膊,想要把名字跟他簽在一起,但是努力了很久也是徒勞。
她悄悄戳了戳他的腰,乞求著說:“你彎下腰寫好不好?”
“哦?”
唐溫臉紅了紅,小聲說:“我夠不著?!?/p>
他笑了笑,果真彎下了腰。
身后,教導(dǎo)主任恰巧用相機將這一幕記錄了下來。
語文老師決定在教師節(jié)抽出一天自習(xí)時間,跟同學(xué)們一起開個小型聯(lián)歡會,委托課代表唐溫和宋梓珊一起去超市采購一些零食。
趁著午休時間,兩人買了好多東西回來,快走到教學(xué)樓的時候宋梓珊突然肚子疼,忍受不住,只好貓著腰與她分開。
而唐溫也想起還有快遞沒有拿,便獨身一人去了收發(fā)室。
天氣依舊熱的像個蒸爐,連風(fēng)都疲倦地歇了腳。
遮天蔽日的林蔭從校頭延伸到校尾,烈陽被濃郁的綠葉分隔成細(xì)碎光片,淺淡的光暈浮跳在樹梢間,落滿斑駁的墻面。
迎著燥熱,唐溫提著一大袋零食走到學(xué)校的收發(fā)室,挪步到臺階上敲了敲輕闔的門,揚起甜糯的嗓音:“師傅,今天的快遞到了嗎?”
汗水從側(cè)臉滑落,細(xì)小的汗珠布滿鼻翼,她呼出一口氣,將左手的重量換到右手,用手背隨意蹭了一下粘稠的腮頰,歪著頭朝門縫里看去。
這時門被人“吱——”一聲從里面拉開,一個清瘦的身影順勢倚到門側(cè),骨節(jié)分明的手握著把手,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
感受到頭頂上方有道灼熱的視線,唐溫輕舔了一下干涸的嘴唇,緩緩昂起頭。
許珩年身形修長,臉部輪廓如同雕塑般精致,挽起袖口的右手隨意插在筆直的黑色校服褲袋里,眉眼深邃。
唐溫微微一怔,似是詫異眼前的人竟然出現(xiàn)在這里,還未開口,便聽到他懶散的語氣輕輕響起——
“學(xué)生證。”
干凈的嗓音如同清泉從高處滑落,滴入水面,最終融化在一片靜謐的湖泊中,散開絲絲漣漪。
唐溫怔了一會兒,又恍然“啊”了一聲,被驕陽烤紅的小臉畫滿頹喪,蹙著眉問:“要用學(xué)生證嗎?”
許珩年垂下眸來,這才注意到她手里的購物袋——花花綠綠的包裝紙塞滿了整個袋子,隨手塞進(jìn)去的購物票也長到從袋口探出頭來,女生的臉蛋被烈日烤成地瓜熟,拎著袋子的手指蒼白如紙,只有骨節(jié)處被重量勒出血紅的印記。
許珩年皺了皺眉,拇指摩挲著門把的手滑落下來,長腿邁下一個臺階,彎下腰接過唐溫手里的袋子——
“怎么買了這么多東西?”
唐溫笑嘻嘻地說:“明天下午的自習(xí)課我們開聯(lián)歡會,這是幫老師給同學(xué)們買的?!?/p>
“你怎么不叫我?”
“其實不沉,我一個人能拎的過來?!?/p>
他話鋒一轉(zhuǎn):“你的取貨碼是多少,我?guī)W(xué)生證了?!?/p>
即使不站在臺階上,他也比她高了一整頭,她揉了揉有些酸麻的手指,軟語道:“3475。”
他點點頭,又折了回去。
唐溫跟著他走進(jìn)收發(fā)室,禮貌地與坐在門口戴著眼鏡的老大爺打了聲招呼。
大大小小的快遞井然有序地排列在貨架上,許珩年將購物店擱在門口的椅子上,三兩步走到標(biāo)注取貨碼是“3”的貨架前,挨個找過去,沒一會兒便找到了收件名為“唐溫”的快遞箱,小心翼翼地搬下來。
還挺重。
“你買了什么?”他捧著箱子走過來,瞥了瞥寄件人那一欄,輕挑起眉。
“教師節(jié)禮物呀。”
許珩年從褲兜里掏出學(xué)生證遞給老大爺,后者抬著眼鏡辨識了一下快遞單上的名字,然后將單子撕下來,遞給他手中的筆。
唐溫蜷縮起手掌,目光轉(zhuǎn)而瞥向正認(rèn)真的簽字的人——修長的手指握著筆桿,指尖泛白,揮動著手腕刷刷勾勒幾筆后,快遞單上便留下了蒼勁峻逸的字體。
——許珩年。
簽完字交給老大爺,許珩年輕輕晃了晃盒子,交給她,自己提起了擱置在門口的袋子。
“走吧。”
“嗯?!碧茰匾姞?,連忙提起袋子跟在后面,亦步亦趨的模樣像個小跟班。
艷陽高照,路邊的花叢被曬得打蔫,連風(fēng)都被灼熱熨燙出了紋路。
走進(jìn)班級,里面只有幾個就在這兒學(xué)習(xí)的學(xué)生,見唐溫進(jìn)來,沒當(dāng)回事,但在看到許珩年也走進(jìn)來時,略驚了驚。
“放在講臺上就行了?!彼踔凶诱驹谥v臺上,側(cè)側(cè)身子,給他騰出一個空隙來。
蘇蔚然因為糾結(jié)幾道難解的數(shù)學(xué)題,吃了午飯就來到了教室,這會兒看見兩人一前一后的進(jìn)來,有點疑惑。
他走上講臺,看了看唐溫懷里的大盒子,好奇地問:“你買了什么?”
而她以為他問的是零食,說道:“下午自習(xí)會開聯(lián)歡會,老師讓我買些東西給大家吃?!?/p>
“哇這么棒!”
他這樣說著,看了看購物袋,又緩緩將視線落在許珩年身上,止不住地猜疑。
四目相對,有些耐人琢磨的意味摻雜其中。
唐溫性格本就迷糊,讓許珩年進(jìn)教室的時候,壓根就沒想那么多,只是單純地以為他放下東西就會走,誰知這兩個人卻你來我往的……
“……怎么了?”她疑惑地看向許珩年,手指伸到講臺下面戳了戳他的手臂。
“沒事,”他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抬手看了眼腕間的手表,“我先走?”
“嗯嗯?!碧茰攸c點頭,一門心思拆著手邊的快遞盒,不料許珩年竟然從講臺下伸過手指來,悄悄勾了一下她的小拇指。
她頓了頓,側(cè)眸對上他清亮的眼神,臉蛋緋紅了半分,訥訥地?fù)]了揮手:“再見?!?/p>
等到許珩年信步離開,蘇蔚然忍不住開口問道:“那人誰???”
唐溫的心思還停留在指尖的溫度上,一邊撕著膠帶,一邊心猿意馬地回答:“許珩年啊。”
他微微皺了皺眉心,咽了記口水,試探著問道:“他跟你……”
“嘶拉——”快遞箱的膠帶被她撕開……
兩種聲音同時響起,她制造出來的聲響輕而易舉地蓋過了蘇蔚然沒有底氣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