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清大師是金山寺未來的住持,是慧遠大師看中的接班人,若是慧清大師出了事,對金山寺來說,是十分慘重的損失。
慧遠大師終于肯見他了。
裴慎仍然是那句話:“大師,我想讓我夫人投個好胎。”
慧遠大師:“裴施主救了慧清,是貧僧欠裴施主一個人情,施主何不把這人情用在自己身上?!?/p>
裴慎道:“我救人也幷非是為了挾恩圖報,若是大師辦不到,那便當(dāng)此事沒有發(fā)生過就好?!?/p>
“裴施主難道就沒有什么后悔之事嗎?”
裴慎沉默了許久。
晌久,他才說:“我唯一對不起的人,就只有我夫人?!?/p>
慧遠大師長嘆了一口氣。
“她是個好人,一直在做好事,從未害過誰,理所應(yīng)當(dāng)是會投個好胎的?!迸嵘髡f:“只是我也不知該如何彌補她,她因我而被耽誤了一輩子,心中一定是后悔的,若是能重來一回,定會躲我躲得遠遠的,再也不想見到我?!?/p>
“或許裴夫人幷不這樣想?!?/p>
裴慎搖了搖頭,道:“我最了解她不過,若是能有重來一回的機會,她定然不會再稀罕與我在一起。大師不是俗世之人,想來也不懂情愛之事。”
慧遠大師閉了口。
“佛家說是生死有輪回,可投了胎,誰還記得前塵往事,我對不起她的,怕是一輩子也還不清?!迸嵘饕矅@氣:“若是當(dāng)真能做點什么,能讓她重來一回才好,讓她過的一生順坦,也不會再被我耽誤。要是她什么都不記得了,我做再多的,她說不定還會恨著我?!?/p>
裴慎頓了頓,又說:“她不會恨我?!?/p>
甄好是什么性子,他最了解不過。
那樣好的人,只會記著別人的好,也不會把恨意記在心中,她臨死之前,說不準(zhǔn)還是覺得她虧欠了他。
慧遠大師問:“若是重來一回,或許裴大人與裴夫人的姻緣就斷了,即使是這樣,裴大人也愿意嗎?”
“要是當(dāng)真能重來一回,只要她能順心而為,不再因我而受委屈,無論我是何種下場,我也都心甘情愿?!迸嵘鞯溃骸耙鼍墶瓟嗔艘簿蛿嗔??!?/p>
這一輩子能與甄好做夫妻,他就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
他已經(jīng)耽誤了甄好一輩子,若是當(dāng)真能重來一回,也不該再糾纏下去。若是離了他,甄好一定能過的更好。甄好這么好的人,有誰會不喜歡呢?
無論何時,哪怕是他如今已經(jīng)是當(dāng)朝首輔,甄好仍舊是他心中明月。甄好什么都好,而他卻行徑卑劣,優(yōu)柔寡斷,還膽小懦弱,明明是心中喜歡,卻遲遲踏不出最后一步……她從來不知道,他也是喜歡她的。
數(shù)十年前做了甄家的上門女婿,甄家的千金是烈火鮮花,高不可攀,偏偏一顆心落到了他身上。他起初為難,后卻又情不自禁被吸引了去,之后誠惶誠恐,小心翼翼藏好自己的不好,他自知配不上,可也怕甄好知道了會不喜歡他。
他以為只要不回應(yīng),便能等到甄好放棄,滿京城的年輕俊才他都看過,肚子里咽了沉甸甸的酸澀,可誰知道,等到“甄姑娘”變成了“夫人”,甄好還是喜歡他。
他本應(yīng)該高興,可隨著他從甄家的上門女婿變成了當(dāng)朝首輔,甄好眼中的他一日比一日厲害,他就一日不敢露出真面目。甄好以為他是磊落君子,但光算辜負(fù)的情愛,他就已經(jīng)是個卑鄙小人了。
到如今,他也后悔了。
若是他早早能說清自己的心意,無論甄好是接受也好,還是拒絕也罷,他都愿意接受,不會像如今這般,夜里回想起來都輾轉(zhuǎn)難安。若是甄好能接受,他便能坦然喊她夫人,也不必每一回都像是偷偷占了便宜,若是拒絕了……她也能去過她的快活日子,無論最后嫁給了誰,她過得高興就好。
慧遠大師沒有回答他,裴慎也沒有強求。
這等超脫生死的事情,也不是凡人的手段能做到。
他等不到金山寺修繕,便回了裴府。
之后他也如從前一般,上早朝,處理公務(wù),除了甄好,他記掛的便是天下百姓,趁著身子還硬朗,要多做些事情。
只是夜深時沒人端來夜宵,天冷時沒人做新衣裳,家中所有人都知曉他的習(xí)慣,下人不敢接近,子女戰(zhàn)戰(zhàn)兢兢,裴慎有好幾回不經(jīng)意喊了幾聲夫人,卻得不得人應(yīng)答。
朝夕相處數(shù)十載,甄好的名字已經(jīng)刻入他的神魂,無法分割。
他年紀(jì)大了,記不住事,覺也變得少,卻忽然開始期待能多睡些時候。
年輕時候的事,他已經(jīng)記不大清了,只有在夢里,甄好還活著,他還能再見到年輕時的甄好。
……
某日,裴慎做了個夢。
夢里他與甄好生了兩兒一女,那三個孩子與他們長得和他們很像,他每日都與孩子爭風(fēng)吃醋,想要在甄好面前多得寫注意。日子雖然鬧騰,卻也溫馨的很,是他夢寐以求卻又不敢奢求的模樣。
他大夢醒來,嘴角帶著笑,尚未從溫暖的夢境中回過神來,又忽覺自己已淚流滿面。
作者有話要說:完結(ji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