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9 章
殿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
梁公公等人垂首立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 更不敢抬頭去看中間那兩人的臉色。
他們都是宮里頭的人， 平日里什么大風(fēng)大浪沒見過， 懂得最多的就是不聽不看不說。
梁公公心中叫苦不迭， 不明白這好端端的， 為何寧王殿下非要和皇上對著干。他可是知道，皇上對寧王這個弟弟十分看重， 一面是因為淑太妃曾經(jīng)的恩情，另一面， 也是因著寧王年幼時在宮外吃了不少苦頭， 皇上與這個弟弟的年紀(jì)差的也大，將寧王又當(dāng)做弟弟又當(dāng)做孩子來看待。
好端端的， 寧王殿下怎么就起了這些念頭呢？
梁公公垂著頭不敢吭聲， 殿中安靜了許久，皇帝才沉著臉， 緩緩開口：“你不用如此著急?！?/p>
福余垂眸盯著杯盞中沉浮的茶葉，他幷沒有露出慌張來， 也神色淡淡地道：“我沒有著急。”
“……”
“像靖王、魏王他們，不也是出宮建府之后， 就開始為皇兄做事，我也想為皇兄做事?！?/p>
皇帝繃著臉，一言不發(fā)。
福余沒有抬頭，依舊盯著杯盞中沉浮的茶葉看。
御書房里的茶，自然是最上好的茶， 采了枝上最鮮最嫩的芽，炒制之后，鮮嫩的翠葉會變干便黑蜷縮成一起，可經(jīng)由熱水沖泡之后，又會重新展開，可到底不是未采摘時最鮮嫩的模樣，才茶水里沉沉浮浮，沒有根莖。
他不用抬頭，也能猜出皇帝如今是什么反應(yīng)。
大概是會大發(fā)雷霆。
他見過皇帝對靖王等人大發(fā)雷霆，厲聲斥責(zé)，可在他面前，皇帝向來都是和藹的兄長，和顏悅色，沒有對他發(fā)過火，也沒有說過一句重話，他從前任性叫著要出宮時，皇帝都是好聲好氣的哄他。
福余心想：若是知道他要爭皇位，皇兄大概就會生氣了吧？
御書房里安靜了很久。
誰也沒有說話，可還是皇帝先示弱，率先開口道：“你也靖王他們是不同的?！?/p>
“……”
見弟弟一言不發(fā)，皇帝繼續(xù)說：“你小時候流落宮外，吃了這么多苦頭，可靖王他們自小在宮中，你吃過的這些苦頭，他們都沒有嘗過。你受的苦夠多了，也不必這樣爭強(qiáng)好勝，有朕給你撐腰，也沒有人敢欺負(fù)你，你要是擔(dān)心靖王他們，你是他們的叔叔，他們也不敢的。”
“……”
“朕知道，你聰明的很，先前教你讀書的老師，也個個都夸過你，說你上進(jìn)，從來不偷懶，朕都知道，朕也和你說過，讓你不用如此用功，你也不聽?！被实壅f：“京城里頭還有不少紈绔子弟，你瞧他們過得多舒心，每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這樣還不好？你不是一直想要出宮見裴夫人嗎？如今終于出宮了，不多見見裴夫人？”
“……”
福余低著頭，皇帝一眼看過去，只能看到他烏黑的頭頂。
皇帝放軟了語氣：“像靖王他們，從小朕對他們要求嚴(yán)苛，出宮建府之后，他們也入朝做事，可你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福余悶悶不樂地打斷了他：“因為靖王他們是你的兒子，而我不是嗎？”
皇帝一噎，好不容易緩和的臉色又沉了下來。
“你雖不是朕的兒子，可也是朕的親弟弟，入宮之后，朕可曾虧待過你？”
福余干巴巴地應(yīng)道：“應(yīng)該是沒有的?！?/p>
“應(yīng)該？”皇帝慍怒道：“原來在你心中，朕就是這個樣子待你的？”
皇帝心中難免有些失望。
他對弟弟寵愛有加，更不曾發(fā)火過，連自己那些兒子都不曾有過這樣的待遇，他一片真心對弟弟，福余竟然是這樣想他的？他身為皇帝，一國之君，幾次三番拉下臉來哄人，那些皇子們哪個有這樣的待遇？
身為皇家人，關(guān)系本就不如尋常百姓普通，也就只有福余，福余是他的弟弟，年紀(jì)又小，他與皇后都是真心疼他。他從前出宮時，看見普通百姓與兒女親近的天倫之樂，只可惜皇家親緣復(fù)雜，也不能實現(xiàn)，好不容易有了福余，他那無法實現(xiàn)的疼愛都給了福余……可福余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自從把弟弟找回來之后，他就把一切都安排的妥當(dāng)，兩人年歲差的大，他在世時，也沒有人敢欺負(fù)福余，等他離世之后，他也給下一任皇帝準(zhǔn)備了密旨，要他好好照看。不論他生前還是死后，他都安排妥當(dāng)了。
可偏偏……偏偏……
看著對面人烏黑的頭頂，皇帝只覺心中更堵。
“你可知道……你這樣是造反？”皇帝說：“你想要造反？”
福余抿緊了唇：“我沒有?！?/p>
“你沒有？你要是沒有，你還想要與他們爭什么？”皇帝說：“你應(yīng)當(dāng)清楚，除非靖王他們都出了事，不然這位置絕對不會輪到你。”
皇帝這番話，說的已經(jīng)十分直白了。
福余終于抬起了頭來，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到了。
到底是捧在手心里疼愛過的弟弟，皇帝看著他，又嘆了一口氣，語氣又放輕了：“朕知道你是個好孩子，該給你的東西，朕一樣也不會少了你，朕向你保證，不管最后我挑中的是誰，都不會委屈了你。你也不用慌，有朕在，誰都不敢欺負(fù)你，其他不該動的念頭，你也不要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