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熱鬧了數(shù)日后, 便迎來了南越的使團。
早先南越的使臣也來過,不過那時為了瞞住東夷的耳目,是私下來訪。但這一次, 卻是十分正式地遞交國書拜訪,且領(lǐng)隊之人更是叫北昭的官員意外之極,乃是南越太后賀蘭鳶。
不少人都在猜測賀蘭鳶親自出使北昭目的為何。但猜來猜去, 都在賀家上面打轉(zhuǎn),卻沒一個完全猜到真相。
賀蘭鳶此行, 為公也為私。私事是為了葉云亭與賀家;公事則是為了兩國通商、貿(mào)易往來。
在幽禁赫連靜之后,她已經(jīng)決定了要認回葉云亭。那些支持她的大臣尚且不知道她與先帝曾有一個孩子,聽說赫連靜“憂思成疾”之后,便接連去尋她。說來說去,不過就是勸她留下赫連靜一命。
這些年間, 赫連靜并未留下子嗣, 若他死了, 再從宗室里挑人繼位也不是不可以,可目前合適的人選都已經(jīng)年長了,萬一上位之后又是一個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 倒還不如就留著赫連靜,至少好控制。
這些大臣的想法也不能說錯, 畢竟他們支持賀蘭鳶的前提是, 這南越還姓赫連。
可賀蘭鳶卻不這么想, 既然已經(jīng)找回了親兒子,她就不會再留下赫連靜這個隱患。不論葉云亭最后愿不愿意回南越繼承王位,她都會將他的身份公諸于世。
從前那些年里,因為她總有各種各樣的顧慮,沒能下定決心將人接回來。兒子不僅要認仇人做父, 還在國公府中備受白眼。赫連煦更是至死也沒能見上這個孩子一面,連臨走之時,都還在擔憂沒見過的孩子。
如今她已經(jīng)完全掌控了南越,索性拋掉了諸多顧慮,不再束手束腳的行事。
葉云亭若是愿意回南越,那他便是南越的王;若是他不愿意,那她與南越也將會是他的后盾。
抱著如此打算,在使團出發(fā)之前,賀蘭鳶對幾個心腹大臣透露了葉云亭的身份。那些大臣聽聞后自然是驚疑不定,但賀蘭鳶既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自然不會再理會他們的質(zhì)疑,只挑了兩個在朝中頗有威望的重臣,同自己一道出使北昭。
是以這一次的出使隊伍格外隆重。
抵達北昭之后,由鴻臚寺卿接待,一行人暫時在驛館休整。三日之后,葉云亭與李鳳岐在宮中設(shè)宴,正式為使團接風洗塵。
休整的三日里,南越使臣在鴻臚寺官員的招待下,將上京轉(zhuǎn)了個遍,自然也趁機打探到了不少葉云亭的消息。可這上京城里,上到接待官員,下到市井百姓,幾乎都將葉云亭夸到了天上去,沒有一句不好。
幾個南越使臣聽著,覺得多半是太后早跟葉云亭通了消息,故意安排了人在他們面前如此演戲,好為葉云亭認回南越做準備。
他們私下里憂心忡忡,葉云亭的身世之復雜都不說了,就單說如今人和北昭皇帝攪合在一起,說的好聽些是封了個長寧王,與帝同尊??烧f得難聽一些,不就是帝王養(yǎng)在身邊的男寵么?
南越雖然還比不上北昭強盛,可也斷不能交給一個以色侍人的男寵!
可話是這么說,卻誰也沒敢開口拂了賀蘭鳶的意思??此菓B(tài)度,這個兒子恐怕是一定要認的。如今賀蘭鳶在南越幾乎是說一不二,這些大臣心里再不滿,也不敢跟她硬嗆。
只能憋著滿肚子的牢騷,參加了宮宴。
可真正到了宮宴上,見到了與李鳳岐并坐的人后,他們又驚疑不定起來——那身著銀白龍袍,與北昭帝并排而坐的青年,當真是長寧王?
這氣度,這談吐,怎么看也不想是以色侍人的男寵。
南越使臣心中的驚疑無人知曉。
此時葉云亭與李鳳岐并坐上首,穿著的乃是一樣制式的龍袍,手中端著酒樽,正含笑同賀蘭鳶說話,另還有幾個北昭老臣坐在近前,時不時附和上幾句,場面十分融洽。
反而是李鳳岐一直未曾多開口,若不是他身上的明黃龍袍,以及兇悍的氣勢,幾個南越使臣恐怕要以為同其他人侃侃而談的葉云亭才是北昭皇帝了。
幾個使臣交換了一個眼神,其中一人端著酒杯與旁邊的官員搭訕,努了努嘴,小聲道:“那位可就是大名鼎鼎的長寧王?”
他搭訕的官員乃是新上任的禮部尚書,正是葉云亭一手提拔上來,因此對他十分推崇。
聞言眉頭動了動道:“正是?!?/p>
那使臣神情詫異一瞬,把聲音又壓得更低一些:“這……聽聞貴國陛下登基之前,與長寧王是正經(jīng)成親了的夫夫。登基后貴國陛下不僅未納后宮,還與長寧王共享龍座……”他盡量委婉道:“都說天無二日,國無二主。諸位竟也都贊同么?”
這若是放在南越,恐怕要吵破天去吧?
宮宴上出席的北昭官員都是皇帝跟前排的上號的,可他們觀席上眾人神情,所有北昭的官員都對長寧王十分恭敬。那不僅僅只是面子上過得去的恭敬,而是打心眼里的認同和接納。是以才叫他們更加疑惑。
禮部尚書聞言嗤了一聲,心說不贊同的先前倒是有啊,都是一群沒長眼的,要么貶了官要么人都沒了,你們自然就看不著了。
但面上卻是揚了揚下巴,神色驕傲道:“長寧王與陛下患難與共,能力卓絕,乃是上天派來輔佐帝王的福星。陛下如此作為,一是因與長寧王感情深厚,二則是胸襟寬廣,為天下萬民謀福祉。我們這些做臣子的,有何好反對的?”
說完還瞥了對方一眼,仿佛在說“陛下的胸懷與智慧爾等凡人自然無法體會”。
使臣:“……”
他強端著笑臉,又問了一些長寧王的事情,就聽對方將長寧王很是吹捧了一番,口氣與先前那些市井百姓一般無二。
等禮部尚書意猶未盡地說完,他勉強朝對方舉了舉杯,之后立馬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再不想聽對方的吹捧了。
他的同僚探身過來詢問:“打探的如何?”
使臣皺著一張臉搖頭:“這一趟恐怕與我們想的不一樣?!?/p>
其余幾人面面相覷,最終在對方的勸說中,選擇了靜觀其變。能跟著賀蘭鳶的都不是蠢人,如今見勢不對,便紛紛歇了心思,暫時安分下來。
倒是賀蘭鳶與喬海仁等人相談甚歡。
宮宴上自然不便說私事,只能談公事。她公事公辦地先與葉云亭說起了兩國通商之事。南越與北昭通商早有舊例,短暫締造的輝煌也足以流傳后世,如今兩國有意重建通商口岸,繼續(xù)貿(mào)易往來,對兩國百姓都是利好。
近旁的喬海仁等人聽見了,心癢難耐,也紛紛加入了討論之中。
大部分人對重新通商持樂觀態(tài)度,若不是當年賀家牽扯到謀逆案中,兩國的通商一直持續(xù)下去,這二十年里,不管是北昭還是南越,國力都要進一大步。
但凡事沒有如果,在互無往來二十年后,兩國重啟通商口岸,還需要重新擬定條款,定下章程。
此事不能一蹴而就,但雙方經(jīng)過短暫的交談后,都明確了彼此的意向。
北昭的官員摩拳擦掌,無不想重現(xiàn)當初汝南的輝煌。倒是一直旁聽的李鳳岐出言道:“如今兩國重結(jié)友好,為表誠意,當年賀家的案子,朕已經(jīng)命大理寺著手調(diào)查,不久之后,便能還賀家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