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云亭果然一刻也不耽擱地給葉妄送了信。
雖然沒有透露葉知禮與東夷之前的勾當, 但?葉妄一向聽他的話,收到消息后立即就去尋了殷紅葉,勸她盡快和離, 然后好搬出國公府。
殷紅葉雖然因為葉妄出事,恨極了葉知禮,但?年少的愛慕卻不摻一點虛情假意。她對旁人或許霸道驕橫, 可對自己的丈夫與兒子,卻是傾注了全部的愛意。
聽了葉妄的話后, 她猶豫一瞬,到底主動去尋了葉知禮。
自葉妄出事后,兩人就再沒有心?平氣和?地在一起說過話。她一面恨這個騙了自己這么多年的男人,一面卻又無法迅速地從這么多年的感情里抽身。
倒是葉知禮看見她時,下意識皺了眉, 不快道:“你來做什么?”
殷紅葉壓在心底那點復(fù)雜的情緒就這么煙消云散了, 她看著那張熟悉的臉, 只覺得陌生。
她到現(xiàn)在還記年少時初遇葉知禮的怦然心動,她聽聞他父母早亡,卻以一己之力撐起了敗落的國公府。他溫文爾雅, 端方如玉,待人接物總是如同春風拂面, 叫人受之欣喜。對待感情更是赤誠, 明明王氏的家世并不高, 對他幾乎沒有助力,他卻沒有絲毫嫌棄,仍舊十里紅妝迎她回府。
這是留在記憶中的葉知禮。
可如今一層層的真相解開,再看見他那張爬滿皺紋、眼神渾濁的臉,殷紅葉只覺得反胃。
這么多年來, 她愛的竟然就是這么個東西。
“這是我最?后一次來找你,將和?離書簽了,你我再無瓜葛?!币蠹t葉收斂情緒,將和?離書擺在他面前。
葉知禮眸子閃了閃,冷笑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么迫不及待地要和?離,是葉妄從老大那里打探到了什么消息吧?”
殷紅葉并不蠢,自然聽出了他的試探之意。但?葉云亭既然將消息告知了她們,顯然并不怕葉知禮知道:“你知道就好,我不會?讓你耽誤妄兒的前程。若是你不肯和離,就別怪我將你以前干的腌臜事都抖落出去。”
她是葉知禮的枕邊人,對他的所做作為當然不會?毫不知曉,只不過那時因為愛他,所以心甘情愿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你還?真以為葉云亭能有什么好下場?”葉知禮眼神陰鷙地瞧了她半晌,到底在和離書上簽了字,恨聲道:“你且等著看罷?!?/p>
殷紅葉一言不發(fā),收起和?離書轉(zhuǎn)身離開。
走到門邊,她似又想起什么,忽然轉(zhuǎn)身道:“其實你當年娶王氏,并不是因為真心?喜歡她吧?只是因為她門第不高,性情溫厚,又仰慕于你,好拿捏,所以才娶了她,對么?”
這個問題她曾想了許久,嫁給葉知禮之前,她以為他與王氏舉案齊眉,感情甚篤??珊髞睃c點滴滴的相處中,她終于明白,當年讓她心動的十里紅妝相迎,不過是一顆包裹著甜美糖衣的毒藥。
葉知禮冷哼一聲,雖未答,態(tài)度卻已經(jīng)很明顯。
殷紅葉最后看他一眼,終于轉(zhuǎn)身離開。
次日,殷紅葉便收拾好了箱籠行李,高調(diào)地搬出了國公府,葉妄亦隨同她一道離開。
母子兩人只帶走了殷紅葉的嫁妝,一輛輛馬車拉著箱籠行李去了葉妄置辦的新宅,擺明了要?與齊國公府劃清關(guān)系。
消息傳回宮里,葉云亭點了點桌面,說:“葉知禮應(yīng)該很快就要?有動作了。”
將李鳳岐要?對付葉知禮的消息透露給葉妄,是一石二鳥之計,既能將葉妄母子摘出來,也能給葉知禮施壓,逼迫他走下一步。他若是不想死,必定會?與東夷人達成合作,屆時來個人贓并獲,正可以將他送入刑獄。
“我已經(jīng)加派人手盯著國公府了。”李鳳岐道。
而事情也正如葉云亭預(yù)料一般,葉知禮開始頻道接觸東夷的人。
因為從前接待過數(shù)次東夷的使臣,所以他與東夷頗有些往來。李鳳岐入主皇宮后,他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便開始與東夷暗中接觸。只不過先前東夷開出的價碼他都不甚滿意,所以一直沒有達成合作。
但?此次殷紅葉的話叫他生出了緊迫感,不得不接受了東夷開出的條件。
東夷王想要趁機吞并北昭,而他則想要保住國公府的榮耀。
談妥了條件之后,葉知禮開始暗中聯(lián)絡(luò)一些得罪過李鳳岐的朝臣,將他們拉攏到自己的陣營,屆時等東夷開戰(zhàn),李鳳岐就會發(fā)現(xiàn),他接手的乃是一個漏洞百出的篩子。
有他們暗中扯后腿,東夷再聯(lián)合南越,不愁北昭不敗。
葉知禮的算盤打的極好,可惜的是,李鳳岐早已經(jīng)洞悉了一切。
暗中盯著葉知禮的暗衛(wèi)送回來一條條的消息,李鳳岐卻按兵不動,只將那些與葉知禮暗中往來的官員姓名都記了下來,只等著秋后算賬。
與此同時,距離登基大典,只剩下一日的功夫。
一切準備就緒,只等著次日一早祭天,行大典。
三月二十八,春日初升,萬物生發(fā)。
李鳳岐身著十二章冕服,頭戴冕冠,前往圣壇祭天。文武百官隨其后,氣勢浩蕩。
而葉云亭因為并無官職,此時只能留在宮中等待。
周薊捧著終于趕制完成的冕服走進內(nèi)殿,笑盈盈道:“王妃,還?請更衣吧。”
他手中捧著的冕服,除了銀白的顏色,制式與帝王冕服一般無二。日、月、星辰、群山、龍、華蟲、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十二章紋飾以金線繡成,點綴其上,雖顏色素淡,卻仍顯華貴。
“這冕服……”葉云亭微微蹙眉,這冕服并不合規(guī)矩。
“這是陛下的安排?!敝芩E不敢多說,只能如此道。
聽聞是李鳳岐的安排,葉云亭只得仍由周薊親自替他換上冕服,再戴上一般無二的冕冠。
祭天的禮服繁瑣,等到穿戴齊整時,已經(jīng)過去了兩刻鐘。外頭忽然響起一聲驚雷,周薊走到窗邊看了看,吩咐其他人道:“可以出發(fā)了。”
于是葉云亭便被稀里糊涂地請上了御輦,往圣壇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