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留下的王且驚駭難言。
一直以來, 他遵從的準則便是在其位謀其事。他不摻和到復雜的權(quán)利斗爭之中,凡是上頭吩咐下來,他便照做。
但他沒想到, 一樁趙氏謀逆案,竟然會牽扯出如此的駭人的真相。
先帝弒兄奪位,又為了抹平證據(jù), 冤殺趙氏滿門。就連先太子妃難產(chǎn)東宮走水,也隱隱與之相關(guān)。他以為這已經(jīng)足夠驚人, 但皇帝卻是輕飄飄地就扔出一個更叫人驚駭?shù)南ⅰ?/p>
外?頭的傳言竟是真的。
他處理過的案件多不勝數(shù),根據(jù)皇帝的話,再略一推敲,幾乎已經(jīng)明白皇帝的所說的“巧合”便是真相。
這世?上的巧合不是沒有,可如此巧之又巧的事情?, 多?半是有心為之。
默默消化?了一會兒, 王且方才艱難邁步離開。踏出宮門時他回頭看一眼, 只見厚重的烏云沉沉壓下來,明明該是早春的時節(jié),雪花卻依舊紛飛, 給恢弘的宮殿籠罩上了一層徹骨的寒意。
他最后頭也不回地回了大理寺。
之后按照皇帝的吩咐,結(jié)案, 昭告天下。
期間有不少利益相關(guān)的朝臣得知消息后明里暗里向他施壓過, 但他只用一句皇帝的口諭便都頂了回去。
于是趙家平反、先帝弒兄奪位的告示張貼的滿城都是。
謀殺長兄, 冤殺忠臣……先帝的罪名被樁樁件件列在列在告示上。
頓時舉國嘩然。
宗室的老臣們在太和殿前跪了一片,懇請皇帝撤回告示,禁止坊間議論此事,為先帝洗清污名。
李蹤斜斜依靠在龍椅上,笑得直不起腰來:“就憑父皇做的那些腌臜事, 他們竟然也好意思說洗清‘污名’?”笑完他又搖了搖頭:“罷了,朕何須再與他們計較呢?!?/p>
畢竟他與那些跪在太和殿前的老臣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他低聲喃喃道:“如此你可算滿意了么?”
太傅府中,韓蟬與魏書青對坐,兩人面前擺著一張棋盤,韓蟬執(zhí)白子,魏書青執(zhí)黑子,此時白子已是困獸之勢。
“你分神了?!蔽簳鄾]趣地打亂棋局:“你在想什么?”
此時魏書青的態(tài)度與從前截然不同,他未用尊稱,便多了幾分不分彼此的親近。
韓蟬自沉思?中回過神來:“趙家翻案了,殿下的死也真相大白了。”
“是時候開始走下一步了。”魏書青眼中閃過恨意:“這不是好事?你怎么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我們籌謀了這么多?年,不就是為了這一刻?”
當年追隨先太子的朝臣多不勝數(shù)。先太子亡故后,這些朝臣被先帝逐漸拔除,或被貶謫流放,或因罪下獄,沒有一個落得好下場。
弒兄奪位的先帝,掌握著生殺予奪的權(quán)柄,連最后一絲茍延殘喘的機會都不留給他們。
這些年來,韓蟬將他們這些幾乎走投無路的人聯(lián)合在一起,安排了新的身份,插入各個位置,不過是為了復仇。為先太子、也為自己枉死的家人……他們早就已經(jīng)沒了退路,只有賭上自己的性命,將先帝的骯臟面目揭露,讓皇室顛覆!
不僅僅是先帝,先帝的子嗣,也不配坐這個位置。
原本最合適的人選應(yīng)該是殿下的子嗣……
“我總覺得皇帝最近有些反常?!表n蟬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我們的計劃進行的太過順利了。”
“這不是你早就計劃好的?”魏書青面露不解。
當初韓蟬因殷氏陷入困境,為了自救,他才借用了趙家遺孤的身份,一是為了擺脫困境重得皇帝的信任。二則是為了利用皇帝的愧疚,為趙氏翻案。
皇帝不知道趙氏冤案背后代表著什么,他們卻一清二楚。
當初老太醫(yī)暗中將殿下被謀害的證據(jù)交給了太子太傅趙名泉,自己則站在明面揭發(fā)了二皇子謀害兄長的惡行。卻不想成宗皇帝不僅沒有嚴懲二皇子,反而將老太醫(yī)控制了起來。得知消息的趙名泉意識到成宗皇帝的態(tài)度,沒有再站出來。
緊接著,便是東宮走水,太子妃與那未出世的孩子一起葬身火海。
先太子一脈徹底斷絕。
成宗皇帝得知消息后大病一場,召來二皇子臭罵一頓,卻并未替枉死者伸冤,而是顧忌皇室的名聲、朝堂的穩(wěn)定,親手將兇手扶上了太子之位。
這是何其可笑?!
趙名泉剛正,意識到成宗皇帝已然放棄了身亡的大兒子,又幾次反對立太子無效后,便毅然選擇了辭官。那份證據(jù)則被他死死藏了起來,轉(zhuǎn)為暗中尋機為先太子伸冤。
卻沒想到先帝狹隘記仇,恰又知曉趙名泉知道當年的事,掌權(quán)后直接安了個罪名,將趙氏滿門滅盡。
趙氏冤案的背后,是先帝為了隱瞞弒兄惡行,制造冤案殺人滅口。
韓蟬之所以給自己安了個趙氏遺孤的身份,就是為了利用曉皇帝給趙家翻案,而后拔出蘿卜帶出泥,將先帝罪行公之于眾。
先帝尚且得位不正,小皇帝是他的兒子,這龍椅又如何坐得安穩(wěn)?
他們已經(jīng)造好了勢,聯(lián)絡(luò)好了起義軍,只要尋了個借口,便能將小皇子從龍座上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