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光幽冥,宛如置身于一片靜謐的海域。
斯科特實驗基地的地下一層有著與地表相近的圓盤結(jié)構(gòu),狀似一架深掩于地底的外星飛船。
吊頂垂著珊瑚外觀的燈柱,地面正中有巨大的橢圓鏤空,橫亙在簡韶的面前,鋼化玻璃環(huán)繞其外,隱隱可以窺見地下二層的景象。
傳感器不停地向中央智腦輸送著入侵者的信號,內(nèi)嵌于墻下的齒輪咔嚓咔嚓地轉(zhuǎn)著。沉寂已久的實驗基地,因他們二人突如其來的到訪重新運轉(zhuǎn)起來。
隋恕立在鏤空正上方的玻璃橋,垂目俯視她。他的后脊堅挺,眼瞼放松,身形被光束分成明暗的交界,黑色的睫毛在臉上落下一塊薄薄的陰翳。
簡韶轉(zhuǎn)動僵硬的眼珠,看到通體透明的橋身幾近一塊單薄的撥弦板,兩側(cè)沒有任何防護結(jié)構(gòu)。
橋體的一端通向她所在的入口,另一端直通半懸空的塔房。如果他的腳步略微飄移,便會墜入虛空,萬劫不復。
簡韶恍惚地以為自己只是在做一場半明半昧的夜夢。無故夢游至此,被幽光襯得極為虛幻的男人也不過是一束立體投影。
迷離惝恍,虛實難辨。
“隋恕……”她輕輕地喚了他一聲。
“我在這里?!彼o予肯定的回答。
簡韶的思緒回到還在馬南里的時候,“我以前做過一個夢……我夢到掉進了一個海底實驗室,那里面有一個穿著背心和黑色短褲的小男孩,他的身上還有血。我問他,這里是哪里。他說是——矢流島?!?
她對上他的眼睛。那個夢極為莫名其妙,在夢中她變得無所不能,碰什么東西都會成功,而對方的身上似乎有一道禁令,使用任何東西都會失敗。
隋恕并沒有露出意外的神色,“不巧……你夢到的正是我?!?
簡韶愕然。
“Q0113的把戲罷了,”他并沒有當回事,甚至有些譏諷,“有芯片的限制,它現(xiàn)在不能隨意干涉別人的腦電波了。”
他知道,簡祈不過是想告訴她,隋恕也不是純粹的人類,并且在很多年之前就用低劣的注射方法催動了個別基因的突變,連半成品都算不上,甚至只是Q計劃開端的探索品。
對面的簡韶還沉浸在回憶里。她記得夢里的實驗室有一個籠子,小隋恕應該就是從籠子里跑出來的。他的衣著齊整,針織背心是干凈的白色,襯衫下還系著一條小領(lǐng)帶,大抵沒有遭到生活上的虐待。
不過他小時候的模樣確實和她第一次見到小祈時有些神似。八九歲的樣子,身形相近、眼神警惕,濕潤的黑色碎發(fā)略微凌亂地搭在額前,也都只是表面上很乖。
“你——”簡韶想問些什么,卻被隋恕打斷。
他淡笑著問:“你不想過來看看,這上面是什么嗎?”
簡韶遲疑地望向塔房,那里的窗子都是毛玻璃,看不清里面具體有什么,沒有護欄的玻璃橋是唯一的入口。
她想,隋恕雖然不夠坦蕩,但也不至于害她。簡韶站起身,一點點走過去。
視野逐漸清晰,鋼化玻璃環(huán)繞的鏤空下,竟然是一塊水域。
簡韶頓時手腳發(fā)軟。
“不要看下面。”隋恕直視著她。
簡韶猶疑。
“抬頭,看著我,”隋恕平心靜氣地說,“這條路能容納兩人并肩而行,你只需要看前方。”
簡韶似乎被他說服了,他永遠都這樣有把握,好像什么都不值得畏懼。
她試探性地用腳掌摩擦地面……還好,有防滑顆粒。她屏住呼吸,硬著頭皮站上去。
身體仿佛被一下子倒吊在半空,只剩下耳朵還在僵硬地運轉(zhuǎn)著。
隋恕的聲音再度響起:“很好。看著我,走過來。”
讓人安心,又讓人遲疑。
她知道自己應該抬起腳,按照他說的走過去。站上橋之后她才發(fā)現(xiàn)玻璃橋不長也不滑,弧度平緩,只是在視覺效果上帶來無限的心理屏障。
可是她越不過這道樊籬。
隋恕并沒有再催促她,只是凝視著她。簡韶想蹲下身子,他對她搖搖頭。
她問:“我會掉下去嗎?”
“不會的?!?
“你能伸手接我一下嗎?”
“當然。”
簡韶向前磨蹭了一截,緊接著又是一截。幾乎在她抬起腿的一刻,隋恕大步向她奔來。
橋下水層深不見底,他拉著她跑到了塔房前的平地。簡韶脫力,被他抱進了懷里。
她的眼睛瞪的大大的,驚魂未定。
隋恕撫摸她的腦袋,夸獎道:“你做的特別好?!?
“可是我——”
他吻她的發(fā)頂,如蜻蜓點水?!拔抑皇窍敫嬖V你,這里并不可怕,我也同樣不可怕,包括你畏懼的很多事情……”隋恕抱著她低聲說。
簡韶環(huán)視四周,輕輕應了一聲。很快,她便又感到悵然無措:“我知道,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還有一點,你做的特別好?!彼蝗徽f。
“嗯?”
“當你感覺解決不了的時候,立即選擇尋求幫助。以后傷心的話,也不要只是流淚了……這樣對身體不好?!?
就在兩人呢喃低語之時,虛空中的聲音又冷不防地響起,先是含糊不清的噴麥聲,緊接著是一陣刺啦的電流。
“你們非要當著我的面談情說愛嗎?”
陰惻惻的,最適合講冷笑話的聲調(diào)。
只見塔房的門“叮”一聲滑開,里面走出一個白皙的青年人。他穿著黑色工裝褲,勁瘦的身體束在背帶式腰鏈下。左手戴著半只皮手套。
他沒有多看他們一眼,一言不發(fā)地開始解衣服。簡韶目瞪口呆。
“十三號?!彼逅〔粣偟靥嵝?。
“抱歉,先生,主人要求見你們。”
他的聲音與剛剛完全不同,纖細、輕盈,好像并沒有經(jīng)過變聲期,細弱的像一陣風。
當青年完全將前胸的衣服解開時,簡韶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人類的肌膚,取而代之的是一塊電子面板。
這是一名人造機器人。
屏幕很快出現(xiàn)了一位背對他們的老者。但是傳出來的聲音卻是兩道,一道和緩蒼老,講著英語。另一道倒是中氣十足,陰陽怪氣地說著“今個兒天真好啊,萬物復蘇啊,鳥語花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