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上的配圖是隋恕的實驗室,她曾經(jīng)站在窗邊眺望過的樹林、草叢如今全部都是黑禿禿的一片,了無生機。
她給隋恕打去電話,一如既往的無人接聽。她轉(zhuǎn)而撥莊緯的號碼,響鈴十幾秒后也無人接聽。
簡韶翻著好友列表,問吳娉要了邵文津的電話,好不容易打通,那邊醉醺醺地應(yīng)了聲:“哈?爆炸了?我說什么——他遲早當(dāng)?shù)诙€美爺,讓我猜猜,是簡韶炸的對吧?哈哈,哈哈,他倆干脆一起死了得了……哦對,能不能還了錢再死?”
簡韶沉默地掛了電話。
陰沉、寡淡的天空,寒氣也被封縛在枯枝的縫隙里,像鎖在真空罩里。在她反應(yīng)過來前,身體就已經(jīng)抓上手提包出了門。
計程車開得很慢,不僅因為早高峰,更因為那些抗議養(yǎng)老金政策的老人們又集體堵在政府門口的公路上。
反復(fù)的剎車讓窗外的景象變得晃動不止,罵聲、喇叭聲、引擎聲,抖動著在她的眼眶里面撞來撞去。
簡韶坐在車后座,緊緊攥著手提包,努力維持著身體的平衡,繃成一根弦的神經(jīng)像架在了一塊即將地震的板塊之上——她感受到了無法描述的混亂、動蕩與不安定。
實驗室附近早已被警察用警戒線攔起,出租開不進去,司機催著簡韶下車,他急著接下一單。
簡韶匆匆地付過了錢,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一群警服男人后面,還有幾名便衣。她猜,或許是安全系統(tǒng)的人。
有警員過來驅(qū)趕她,她趕忙問:“請問實驗室的負(fù)責(zé)人隋先生在這里嗎?”
警員道:“女士,實驗室登記的負(fù)責(zé)人里沒有您說的這個人。”
簡韶驚愕。
“女士,請盡快離開這里,不要妨礙我們辦公,謝謝配合。”
簡韶只得轉(zhuǎn)身離開。
回去的路她十分熟悉,之前住在實驗室養(yǎng)病時,她每天都躺在小床上,透過窗子看向這條小路,渴望著離開的那一天。
腳下的枯葉被她的鞋子踩碎,不斷地發(fā)出碎裂的聲音。
她最后回頭望了望自己住了很久的小樓。
這是她九死一生的地方,她的小孩出生的地方。隋恕急于將她送走,大概早就知道會走到玉石俱焚的這一步了吧。
但是他從未對她講過,只是簡單地對她講,她應(yīng)該過正常的生活。然后不容拒絕地將她送走。
簡韶轉(zhuǎn)過頭,脖頸與臉頰纏在厚厚的圍巾里,雙手被麂皮手套包裹著,沉默地抵御著肅殺的寒氣,正如沉默地走在隆冬的小路上。
那些嘈亂的拍照、測量、交談、審視,全都隨著她離開的腳步在耳后變得越來越遠(yuǎn)。
她現(xiàn)在是一個完全不相干、完全安全的局外人。
他總是這樣,從不會詳細(xì)地對她講他的事情。他們是背對背走路的陌生人,手心連接著一條看不到的線。而她也正還按照他設(shè)計好的線行走著,躲離事故漩渦。
她知道自己不能回頭。
這時,簡韶的身體被人莽撞地撞了下,白帽滑落,被男人拾起??吹侥腥说囊凰查g,她禁不住被這張蒼老、詭異的面容駭?shù)煤笸恕?
皮包骨頭的男人皮笑肉不笑,扯出一個僵硬而禮貌的笑容,鷹眼盯著她:“小姐,你的帽子?!?
如果莊緯在這里,一定會認(rèn)出這是馬再甫。
簡韶抽回帽子,匆匆地道謝離開了。一路趕回家,正好碰到外賣員上門。
“您的餐品?!?
簡韶心神不定地接過袋子,里面是一份快餐。在餐盒的最下面,她發(fā)現(xiàn)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個熟悉的地址,是她之前陪隋恕去墓園時旁邊的寺廟。
那個時候他告訴她,這座廟是他祖父捐建的。
簡韶捏緊了紙條,嘴唇緊緊地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