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飛虎嚴厲掃了他一眼,壓低聲音:“別說混賬話。”
“他說的也有道理。”
苗芳菲輕嘆了口氣,目光落在面前的棺材上,眼神復(fù)雜:“這確實不是正經(jīng)棺材,更像是臨時趕造出來的‘容器’。”
擱置尸體的容器。
正經(jīng)棺材講究一頭窄,一頭寬,通體不用一根釘,全靠榫卯結(jié)構(gòu)相連,有選木,刨板,拼接,雕花,上漆等大小十?dāng)?shù)道工序,熟練的老制棺制造一口棺材也要花個把月的時間。
眼前的棺材更像是臨時拼湊起來的,木板又長又短,薄厚不一,拼接處不能完美結(jié)合,全靠墨線捆綁才未散架?!撞陌濉袷潜慌_的桌板,虛虛搭在棺材上,上面橫七豎封著淋漓墨線,在靠尾端的地方橫著捆了根早已褪色,霉成烏黑的繩。
“這是絆腳繩。”
王胖子壓低聲音:“小心,棺里的‘前輩’們可能有尸變征兆?!?/p>
下絆腳繩通常是盜墓賊干的事,他們在盜墓起開棺材蓋后,會根據(jù)棺內(nèi)尸體情況,在棺材末端,尸體腳部的位置橫著攔過一道朱砂繩。相傳僵尸身體僵硬,無法彎曲,起尸初期只能前行,無法后退。
若是在盜墓賊搜刮冥器時僵尸起尸,直立而起,就會被腳前的朱砂繩絆倒,拖延些許時間,容盜墓賊離去。
聽他這么說,旅客們都是心頭一悚。苗芳菲沉著臉看了眼侯飛虎,后者緩緩搖頭:
“我沒有不祥的預(yù)感。”
【我有不祥的預(yù)感(綠色稱號):你總能在不祥來敲門時提前感應(yīng)到它。但當(dāng)你感應(yīng)到時,不祥已經(jīng)到門外了,你又能怎么辦呢?】
“看不到怨念了?!?/p>
許晨主動道,頓了頓又開口:“丙導(dǎo)剛才站在門外……這里估計不是支線景點?!?/p>
既然不是支線景點,那正屋與旅客人數(shù)正對應(yīng)的口棺材意味著什么,所有人心里都明白。
“我們得趕時間?!?/p>
苗芳菲輕呼一口氣,率先走到自己正對的棺材面前,輕推開虛浮搭在棺材上的木板。果然,她沒有廢太多力氣,木板便脫離了棺材,棺事物一覽無余。
棺內(nèi)是一具男尸,做清朝士兵打扮,尸體呈青黑色,干癟皮膚上長了水銀斑,眼鼻口塌陷成了黑洞,更似黑洞洞雙眼圓睜,幽幽盯著苗芳菲,死不瞑目一般。
尸體的頸部盤著蜈蚣般粗糙的針腳痕跡,像是他的頭曾被徹底砍下來,又被人撿回,縫合到一起一樣。
當(dāng)棺材開蓋時,整個正屋都靜了靜,所有人的目光集在尸體上,戒備警惕,那尸體不似常人,半寸長的漆黑尖銳指甲,突出干癟嘴唇的青紫牙尖,似乎都預(yù)兆著他已經(jīng)尸變。
但自始至終,他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平平躺在棺材里,就像一具再正經(jīng)不過的尸體。
“你們還記得丙導(dǎo)介紹小龍義莊時說的話嗎?!?/p>
苗芳菲低聲道:“小龍義莊興建于清朝,外敵入侵時,清末將領(lǐng)羅榮光率兵死守大沽口炮臺,壯烈殉國,感念將軍與兵士義勇,馬老司率弟子門人主動出湘,帶兵勇尸體回歸故土,途徑烏螺山時,曾在小龍義莊落腳。”
“也就是說,趕尸匠本來是在小龍義莊落腳,結(jié)果不知道為什么,把事情擱置了。讓這幾具……幾位前輩,被困在這里,無法回歸故土?”
石濤順著苗芳菲的話往下說,望向苗芳菲的眼透出一分敬佩?,F(xiàn)代人大多早舍了跪拜的習(xí)慣,苗芳菲能如此果決跪下去,最快道出他們的來因,平息‘前輩’的怨氣,其心思機敏實在是讓他佩服。
“我上次旅程是危險級的‘兵馬俑四號坑’,有類似的經(jīng)驗?!?/p>
苗芳菲坦然道,微微苦笑:“之前不懂……有人跪得慢了,惹惱了‘前輩’,項目沒能完成,死了一半的人。”
嘶——
其他旅客眉心跳了跳,望向苗芳菲的目光里又多了幾分感激。要不是她率先跪下道出關(guān)鍵,恐怕他們只會下意識避開,或是像趙宏圖一樣拿出武器,這是人類規(guī)避危險的本能。
被關(guān)在這種簡陋棺材里百年,無法歸鄉(xiāng),近乎尸化的‘前輩’的怨念會有多強烈,只是想想他們就滿背冷汗。到時候別說完成項目,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懸。
想通這一點,有人注意到苗芳菲手里多了樣物品,被她翻手收起,也沒有出聲。
苗芳菲能最先想通其關(guān)鍵,平息尸骸怨念,肯定得了不少獎勵。旅程就是這樣,第一人吃香,其他人吃屁。只有豐富的經(jīng)驗,敏銳的思維和果決的判斷力,才能在旅程活下來,變得越來越強大。
“位前輩,咱們這次的項目,就是將他們送回故土?!?/p>
苗芳菲看了眼時間,又看了眼四口空棺,眉心微蹙:“處理時隨時小心。”
“當(dāng)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變故,趕尸匠為什么會將前輩們留在這里——其必有蹊蹺?!?/p>
屋外雨淅淅瀝瀝未停,天色越發(fā)陰沉。幾盞野營燈掛在正屋,映的屋亮堂堂的。沒人說話,旅客們都在緊張小心的處理尸體。
西派趕尸,要先將辰砂置于死者的腦門心,背膛心,胸膛心窩,左右手板心和腳掌心等七處,每處以辰州符壓住,再纏以五色布條。
之前的趕尸人也是這般處理尸體的,但距離當(dāng)時已過百年,朱砂早就黯淡褪色,神符布條朽爛,都需要旅客們親手換上新的。
這不是件簡單活,僵化尸體沉重如鐵,肢體無法彎曲,想要將朱砂抹對地方,必須親手將尸體抱起翻動。即使前輩們沒有在被處理時‘動手動腳’,近距離和棺尸體相處碰觸也著實夠旅客們喝一壺的了。
更何況有的尸體手里還緊攥著生銹的刀,無論如何也不肯松開。沒過多久,每個人就都出了一身的汗,卻又不敢讓汗滴到尸骸上,一時間不知道有多狼狽。
緊張下忙碌半天,林曦幾人尿急,和侯飛虎等人結(jié)伴去廁所——單人去廁所這種找死的蠢事,老旅客是不會犯的。就算上廁所,同伴也必須在視線范圍內(nèi)。
呼——
不知又過了多久,苗芳菲直起身來,用胳膊抹了把汗。她手腳快,又有斑斑幫助,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成了大半工作,只需要再用朱砂塞入尸體的耳、鼻、口,以辰州符堵緊,封住尸骸三魂即可。
她的目光習(xí)慣性在屋轉(zhuǎn)了圈,忽然,苗芳菲目光一凝。
“林曦,侯飛虎和許晨還沒回來?”
沉浸在工作的眾人這才回神,四下相望,確實沒看到那三人的蹤影。
“他們離開時間太久了。”
這下不僅是苗芳菲,其他人臉色也變了。苗芳菲立刻起身,點了幾個人:“石濤,王澎湃,跟我——”
“啊——!?。?!”
尖銳凄厲的慘叫聲驟然響起,刺穿雨幕,驚得眾人神情驟變,立刻沖了出去。
“是侯飛虎!”
慘叫聲正是從站滿腐尸的院傳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