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黑壯壯的少年忍不住小聲道：“為什么是我們……”語調(diào)里充滿了害怕與絕望。

老婆婆寒了臉，厲聲道：“李承，你這是在質(zhì)疑神明的決定嗎？”

“不、我不是……”這所謂的神明在此地村民的心里顯然極具威懾力，少年下意識縮了縮脖子，聲音變得更小，“可、可我哥前年都已經(jīng)死……已經(jīng)將生命獻給了神明，為什么今年還會選中我？我要是死了，我爸媽以后可怎么辦??？”

祝真方才看見的那位拿著手機的老人從大門處走進來，目光嚴厲地盯著叫李承的少年看，直到他頂不住壓力垂下了頭，這才開口：“每一年的祭祀人選，都是我當(dāng)著所有村民的面，請示了蜚神的意思，占卜選出的，絕對的公平公正，就算選中了我兒子，我也絕無怨言。同時，所有新人為村子做出的貢獻，都會被我們銘記在心，你們走后，村子自然會承擔(dān)起照顧你們家中長輩的義務(wù)。相反，如果你們貪生怕死，激怒了蜚神，可有想過，你們承擔(dān)得起相應(yīng)的后果嗎？”

老人氣場威嚴，大義凜然，一席話說得幾名少年少女啞口無言，面如死灰。

祝真暗暗記下所有的關(guān)鍵信息，聽見老人對那位領(lǐng)頭的婆婆道：“喜婆婆，主持抽簽儀式吧?！?/p>

喜婆婆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是，村長?！?/p>

兩個刷著紅漆的簽筒放在紅布包著的托盤里，被端了上來。

筒里各放了三根簽子，青色的竹片頂端染了紅色的顏料，一根根直愣愣杵著。

喜婆婆拿著一只簽筒走到祝真面前，耷拉著眼皮和嘴角，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先抽。

祝真認真觀察，發(fā)現(xiàn)簽子一模一樣，在喜婆婆不耐煩的瞪視下，硬著頭皮隨便撿了一支。

竹簽上上下下干干凈凈，沒有任何特殊標(biāo)記。

祝真微微皺眉，拿不準(zhǔn)這支簽子是好還是不好。

站在她右側(cè)的李承探頭過來看了一眼，艷羨地說了句：“祝真，你運氣真好……”

看來，是暫時安全的意思了。

祝真悄悄松了口氣，見喜婆婆讓三個女孩子抽完之后，又拿起另一只簽筒，遞給封紹。

顯然，封紹的運氣也不錯。

李承同樣抽了支空白的簽子，齜牙咧嘴著想笑，可能是想到明天或者后天必將到來的死亡，又扁了嘴。

一圈抽下來，正好是那對情侶抽中了特殊的寫著“囍”字的簽子，其他人都是空白。

一對絕望的情人抱頭痛哭起來，別的人高興也不是，難過也不是，尷尬地站著兩側(cè)，擔(dān)憂著自己不祥的命運。

喜婆婆喪著臉對那對“幸運”的新人道了恭喜，安排上菜。

祝真饑腸轆轆，也顧不上為眼前不利的形勢苦惱，挑了把椅子坐下。

封紹坐在她斜對面，兩個人卻不約而同地沒有往對方投過去哪怕一個眼神，像是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祝真心里悶悶的，借著和還算話多的李承聊天打發(fā)時間，剛說了兩句，便見一列婦人魚貫而入，將準(zhǔn)備好的菜抬了上來。

是的，你沒看錯，是抬。

一個碩大無比的豬頭，躺在墊著紅布的大圓盤里，憨頭憨腦的豬瞇著眼睛咧著嘴，詭異地笑著。

一條足有十幾斤重的青魚，瞪著死魚眼，呆滯又笨重。

一只被烹飪成焦糖色的大公雞，廚師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支撐住了它的骨架，讓它雄赳赳氣昂昂站在盤子里，很有種常勝將軍的風(fēng)范。

筷子從李承手中掉下，敲擊白色的碟子，發(fā)出響亮的磕碰聲。

剛剛活泛起來一點兒的眼神又變得驚恐，他喃喃道：“神仙菜……神仙菜……”

這一次，不用問，祝真也明白他在害怕什么。

不多不少，正正好三道菜。

三是一個特別的數(shù)字，從古代流傳下來的習(xí)俗，祭奠神靈或死者，都要備三牲，因此平常做飯做菜往往會回避三個菜，為的就是避開這數(shù)字的不吉利。

這會兒，這三道菜擺上來，餐桌變成了供桌。

而他們六個，是注定要死去的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