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高臨下往里面望過去,院子不大,不過十幾平米的狹長空間,內(nèi)里破敗不堪。
青石地磚年份已久,許多都裂了縫,缺一塊少一角,低洼處還存了臟污的積水,像重癥皮膚病人坑坑洼洼的臉。
她們腳下——緊挨著墻根的地方,放著一摞被日曬雨淋到發(fā)黑的木板,板子常年接觸濕氣,竟然生出幾朵黑色的木耳,肥厚濕濡,散發(fā)著隱隱的腐敗氣味。
祝真小心踩著木板下去,院子通往客廳的門忘了關(guān),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有一股陰森森的涼氣從門里吹過來。
她探頭往里面看,客廳設(shè)計得很不合理,只配了一扇很小的窗戶,光線模糊,一切都像氤氳在霧氣里,看不真切。
祝真瞇著眼睛,有些吃力地辨別水泥地上模模糊糊的輪廓,忽然頭皮一炸,險些尖叫出聲。
那是一雙平放著的腳。
光裸的,雪白的,僵硬的——
女孩子的腳。
同一時間,裴言也意識到什么,深吸一口氣,幾步?jīng)_到廊下,將門戶推得大開。
光線流瀉進去,照亮鄒佳佳毫無生氣的冰冷尸體。
她穿著昨天那身棉布裙子,雙目大睜,眼睛里迸出猩紅的血點,面容因痛苦而有些猙獰,舌頭吐出口腔兩厘米左右,這有點兒像是少女撒嬌做鬼臉的樣子,卻因青紫的嘴唇而顯得恐怖,再也看不出半分美麗嬌柔的風(fēng)姿。
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上,已經(jīng)爬上些許尸斑,暗紫色的淤血沉淀于白皙鮮嫩的肌膚之下,令祝真想起印了章的豬肉,路上隨便買來果腹的漢堡尚未完全消化,在胃里蠢蠢欲動。
裴言怔了好一會兒,低聲罵了句什么,走過去將少女打橫抱起,往旁邊的沙發(fā)上放。
“裴言,不要破壞現(xiàn)場。”祝真出聲阻止,內(nèi)心也為那位正在學(xué)校表演父女情深的“好爸爸”竟然就這么將女兒丟在冰冷的地上不管,而深覺齒冷。
“沒有意義的,那些警察根本就不會認真查。”裴言冷笑一聲,越矩地握住鄒佳佳冰冷的手。
少年終于完成了和她的第一次親密接觸,可當(dāng)事人已經(jīng)香消玉殞,對此渾然不覺。
祝真微微皺了眉,問道:“你為什么這么肯定?”
裴言拉過沙發(fā)靠背上的毯子,將鄒佳佳裸露在外的小腿蓋住,隱約間似乎聞到了什么陌生又熟悉的氣味,腦海里閃過一點兒想法,還沒來得及捕捉,便被祝真的催問打斷。
“裴言?”她輕聲催促著,十分警惕地往四周查看,生怕鄒家的親戚朋友們忽然闖進來,她們有嘴也說不清。
裴言苦笑一聲:“你們家新搬來沒多久,所以不知道,佳佳爸爸之前是警察,后來喝酒誤事,才被開除公籍,改做管道工糊口。今天那幾個,一看就是他的老同事,表面上客觀公正,實際是向著他的。”
“可是這不對呀?!弊U嬖桨l(fā)疑惑,“既然他在派出所內(nèi)部有關(guān)系,自己的女兒死了,不更應(yīng)該尋根究底地好好調(diào)查一番嗎?”
“她爸爸只想要錢,你看不出來么?”裴言將鄒佳佳的手緊緊攥在掌心,似乎想用自己的稀薄力量溫暖她似的,眼睛里浮現(xiàn)出水光,“我聽說佳佳不是他親生的,是阿姨改嫁的時候帶過來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傊?,我默默關(guān)注了佳佳很久,發(fā)現(xiàn)她爸爸和她的關(guān)系非常緊張,說是陌生人也不為過。所以,剛才我看見那個人在學(xué)校里那么厚顏無恥地大放厥詞,實在是……”
祝真默然。
她彎下腰,觀察鄒佳佳頸間的傷痕。
繩子勒出深深的痕跡,肌膚喪失彈性,被暴力塑造出死亡的軌道,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