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覺得醺醺然,神經(jīng)亢奮,行為不由自主。
“你在為羅崢云的案子生氣嗎?”我朝他走了兩步,突然眼尾被辦公桌上的什么東西晃了一下,轉(zhuǎn)頭看過去,發(fā)現(xiàn)那是一把拆信刀,黑柄的拆信刀。
它被人粗暴而野蠻地釘進了亞克力的桌面里,只能以一種古怪又僵硬的姿態(tài)直立在那兒,供我瞻仰。
從插入的角度和深度來看,行兇者彼時氣性頗大,桌子要是個活物,就這一下能給它捅到一命歸西。更不要說它旁邊還散落著一些看起來同樣是刀尖戳出來的圓坑,可憐的辦公桌都快要被捅成麻蜂窩了。
我在腦海里模擬了一下會生成這種圓坑的情景??赡苁恰㈢膪t當時正坐在這里翻看他的郵件,或者接聽某個人的電話,又或者查閱案件資料,一邊做著正事,一邊把玩著手里的拆信刀。然后,有什么東西讓他煩躁起來,他無意識地用拆信刀宣泄著惡劣的情緒,戳刺著手下桌面??膳鹪綕q越高,沒有停歇的趨勢,很快突破極限,讓他一個沒控制住,直接捅破了自己的辦公桌。
而讓他這樣失態(tài)的,我大膽猜測一下……怕不是我?
自覺破案,握住刀柄,費了點力氣才將拆信刀從桌子里拔出來。撫過圓洞和小坑,我抬頭有些幸災樂禍地道:“看來你明天得換一張新桌子了?!?/p>
盛珉鷗隨意地掃了我一眼,很快又看向窗外:“放下,然后滾。”
雖然他并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但從相較于平時更不耐的語氣和態(tài)度來看,他現(xiàn)在該是相當不爽的。
摩挲著拆信刀的刀尖,我緩緩朝他走去:“法律真的對每個人都很公平,我加入進來了,你就必須退出?!?/p>
俗話說酒壯慫人膽,平時膽小怕事的都能因為酒精變得膽大,更何況我這本就膽大的,這會兒簡直是反了天了。給我個喇叭,我都能怎呼的整幢樓都知道盛珉鷗被我氣得桌子都捅壞了。
他不說話,仍然沉默地盯著腳下霓虹閃爍的城市吞云吐霧。
月色落進他的眼里,暈成一抹清冷的光,叫他整個人看起來好似一尊沒有溫度的鋼鐵巨人。
“這次我贏了?!?/p>
他將襯衫衣袖卷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線條,拆信刀順著他的肩膀一路往下,貼上裸露在外的肌膚。
可能是那冰涼的觸感有些刺激,方才還宛如雕塑的男人剎那間好似一頭剛睡醒的雄獅,恐怖地注視過來,在我預感不妙前,迅捷地一把扭過我的手腕,將我單手反扣著壓在了落地窗上。
拆信刀掉到地上,發(fā)出一聲輕響。我的身體撞上玻璃,發(fā)出更大的響聲。
“你在得意什么?”盛珉鷗抓住我的頭發(fā),強迫我仰起臉,“你以為踢我出局你就能贏?羅崢云請的是清灣最大的老牌律所貝爾頓的王牌之一,你還在吃奶的時候他就在給人辯護了,多得是手段讓你后悔參上這一腳。沒有我,你們也贏不了?!?/p>
我毫不懷疑只要他稍稍用力,我的胳膊就會折斷骨折。
“不試試……怎么知道?”我忍著痛吃力地說道,“我就喜歡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挑戰(zhàn)高難度,你不是知道的嗎?”
“你這十年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還是只會用愚蠢的方式做愚蠢的事?!鼻謇涞墓獯藭r蕩然無存,全都化作了幽藍的怒焰。他將我的臉按壓到玻璃上,用力到我的側(cè)臉都要變形,頭也被撞的更暈了幾分。
他的話讓我想起十年前,想起齊陽,想起天臺上那個因為齊陽的話憤怒到極點的自己。他說得沒錯,那一天的一切,的確愚蠢透頂。但卻是那個情況下,我唯一能做出的選擇。
額頭抵著冰涼的窗玻璃,稍稍使我混沌的大腦清醒了一些。
“是,我一直都不夠聰明,只會用這種兩敗俱傷的方式……保護想保護的人?!蔽议]上眼,看笑話的心已蕩然無存,嘴里唯余苦澀。
我真是犯賤,我干嘛來這找虐???理智呢,我的理智上哪兒去了?理智為什么沒有出面阻住我,它是被情感暗殺了嗎?
“保護想保護的人?”盛珉鷗意義不明地重復著我的話,手上力氣瞬間更大,無論是我的頭皮還是胳膊都傳來了不容忽視的疼痛。
“別……”我忍不住開始掙扎,聲音都帶上些許痛楚。
而就像他突然的攻擊,盛珉鷗下一瞬又突然地松開了我,并且迅速退開了一臂的距離。好似我身上剎那間帶上了某種病毒,他不想被我傳染。
我揉著刺痛的頭皮和胳膊轉(zhuǎn)過身,緊貼著落地窗不敢再輕易靠近他。
地上茍延殘喘地燃著一截短煙,是剛剛從盛珉鷗手中掉落的。他一腳踩滅了,視線落在地上那把拆信刀上,垂眼看了片刻,轉(zhuǎn)向另一片窗,再次從褲兜里掏出一根煙點燃。
“沒有能力,你誰也保護不了?!敝皇琼汈?,他便從狂亂的狀態(tài)再次歸于平靜。
閉了閉眼,我對他的話不予置評,踢開擋道的拆信刀,直直向外走去,關門時差點把他辦公室的門都給震碎。也算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了。
兩天后,我突然接到孟璇君的電話。她并沒有細說,只是約我面談,隨后便掛斷了電話。
我聽她語氣不對,差點以為是案子有了什么差錯,結果到了檢察官辦公室,她一臉嚴肅地讓我坐下,將桌上的電腦屏幕轉(zhuǎn)向我,然后播放了一段監(jiān)控視頻。
“根據(jù)你的證詞,我分別調(diào)取了當晚你和羅崢云進入會所房間和你離去的監(jiān)控錄像,結果發(fā)現(xiàn)了這個……”
視頻中,我跌跌撞撞出現(xiàn)在走廊里,就像喝多了酒的醉漢,只能扶著墻踉蹌著前進。沒多會兒,我和拐角出現(xiàn)的人影撞了個滿懷,眼看就要摔倒,那人一下托住我的身體,當看清我的臉時,向來處事不驚的面容也帶上了些意外。
我呆呆望著屏幕,直到畫面靜止下來,大腦還處在罷工狀態(tài)難以回神。
“陸先生,你有什么要解釋的嗎?”孟璇君指尖點著畫面中的高大身影,“為什么你哥哥那天也會出現(xiàn)在圣伊甸園?”
我看向她,張了張口:“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