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場極大, 數(shù)百精銳整裝待發(fā),只待一聲令響,便要往令旗沖去。蕭止戈一身黑衣站在諸多將士中間, 又特意命人在令旗之中加了一面黑底金邊的“戈”字旗, 揚聲道:“你們都拿出全力來,若有能贏過朕的,另有重賞!”
這些士兵都還年輕,尚未鉆研透官場的蠅營狗茍。眼下聽蕭止戈如此說了, 頓時都熱血沸騰、摩拳擦掌起來。
但聽彼端盡頭一聲令響,眾人頓時如離弦之箭飛快射出,冰鞋在冰面上交錯滑動, 快如飛逝流星。搶等的將士們原本野心勃勃想要贏過蕭止戈, 卻沒想到蕭止戈動作比他們所預(yù)想的更快,令聲一響, 他就率先沖了出去。
只見數(shù)百將士之前,一道黑色身影如雄鷹又如孤狼般飛馳,獵獵寒風(fēng)帶起他衣角與發(fā)尾, 彷若當(dāng)真回到了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時。若是沒有過往重重磨難, 少年時的蕭止戈,想來便該是如此恣意飛揚。
安長卿看得睜大了眼,情不自禁站起身來, 雙手緊張地抓在欄桿之上, 傾身出去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一道黑影。
場上的蕭止戈卻還游刃有余,他側(cè)臉朝凌霄樓看了一眼,就瞥見了安長卿的身影。他嘴角彎了彎, 又回頭瞧了一眼奮力追趕他的申屠良等人,揚聲道了一句:“雁王在等朕, 便不與你們多費功夫了?!?/p>
說罷動作一快,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朝著那一面迎風(fēng)招展的“戈”字旗沖了過去。
追在他身后的申屠良瞠目結(jié)舌,腳下動作都驚得滯了一滯,待反應(yīng)過來時,就見蕭止戈甩下他們已有百步遠,而這距離仍在不斷拉大。
申屠良心中一凜,立即凝神奮力追趕……
蕭止戈不出意料奪了第一,他手中握著那面黑底金邊的“戈”字旗,背手瞧著追上來的將士們,語氣端的是張狂:“你們差朕太多,還需苦練?!?/p>
然而在場將士無不心服口服,聞言更是面色慚愧,心中熱血卻翻滾沸騰不休:“我等愿追隨陛下腳步!必不讓陛下失望!”
他們中的許多人從前只聽聞北戰(zhàn)王之兇名,親眼見其勇猛卻是頭一回。不過小小冰嬉便能如此出色,若是當(dāng)真上了戰(zhàn)場,不知道又是如何力震四方的風(fēng)姿。
蕭止戈拿了魁首心滿意足,朝他們略一頷首,又叫韓彰唱名表彰眾將士,自己則拿著那面旗幟上了凌霄樓。
凌霄樓上,安長卿目光晶亮地望著他,率先拱手道:“今日瞻仰陛下風(fēng)采,令人折服?!?/p>
“不過雕蟲小技罷了?!碑?dāng)著眾臣的面,蕭止戈矜持地客套了一句,嘴角卻不由更翹了一些,待緩步走到他面前,方才附耳低聲道:“雁王只有這一句話要對朕說嗎?”
安長卿抿了抿唇,略露赧色,但憶起他方才風(fēng)采,仍然忍不住為之心動,也忍不住想叫他知曉自己心意,遂低聲道:“我……甚悅陛下。”
蕭止戈朗聲一笑,在他身側(cè)坐下,道:“那這面令旗,便贈與雁王?!?/p>
群臣不知他們耳語了什么,但見蕭止戈高興,便也都舉杯相賀。安長卿收下那面令旗,眼睛彎了彎,妥善地將令旗卷起來交給汪昱收好。蕭止戈見狀又忍不住心猿意馬,湊過去提醒道:“朕為雁王奪了旗,雁王的獎賞卻還沒給……”
安長卿有些面熱,小聲道:“你想要什么獎賞?”
蕭止戈卻只看著他笑,道:“先欠著,過幾日再找喏喏討……”
這人語調(diào)曖昧又含糊,想來肚子里又沒裝好水。只是愿賭服輸,安長卿不是那種賴賬的人,抬眸瞧了他一眼,低低應(yīng)了聲好。
***
賞完冰嬉之后,轉(zhuǎn)眼便到年關(guān)。
年節(jié)時百官罷朝休息,但皇帝的事情卻不少。除夕舉辦宮宴,初一祭祀天地宗廟,受群臣朝賀……諸多事宜都要提前準備。
因蕭止戈沒有后宮,這除夕宮宴招待命婦之事便交給了大長公主代勞。而安長卿則隨著蕭止戈去了朝臣那一邊,與群臣共飲。
二人都不是喜歡拘泥規(guī)矩之人,又向來不喜鋪張浪費,因此宮宴辦的比往年要簡單得多。不過歌舞弦樂倒也必不可少,眾人喝酒觀舞,倒也算快活。
安長卿就坐在蕭止戈身側(cè),與蕭止戈并排列席。
群臣如今多少摸清楚了這位新帝的脾性,知曉他雖偶爾脾氣不好,但實則不是那等隨意懲罰大臣的君主,甚至只要你不犯錯,辦好差事,其實還算平易近人。
不過即便如此,也沒幾人敢去尋蕭止戈喝酒。不過雁王與皇帝并肩,以皇帝對雁王的愛重程度,想來敬雁王也是一樣。因此反倒是有不少人借著年節(jié)祝賀去敬安長卿。
一場宮宴,安長卿喝了不少酒,臉色也有些發(fā)紅。雖然每次敬酒他都只抿一小口,但無奈他酒量淺,喝了幾回就已經(jīng)醉眼朦朧了。全靠著旁邊的蕭止戈撐著他,方才沒有東倒西歪。
蕭止戈瞧著他面色緋紅、醉眼迷蒙的樣子,有些可憐又可愛。他抿下唇邊笑意,吩咐韓彰去將酒壺中的酒換成醒酒湯。
再后面有人來敬酒,他就只喝醒酒湯,如此方才撐完了整場宮宴。
因喝了一肚子醒酒湯,安長卿的酒意也散的差不多,和蕭止戈回干正宮之時還在嘟嘟囔囔地抱怨:“他們怎么只敬我?”
蕭止戈就笑:“誰叫你這般好說話?!?/p>
“那還不是因為你脾氣太壞?”安長卿不滿道:“他們怕你,自然就要來尋我?!?/p>
蕭止戈胸膛震動,笑聲不絕:“他們都盼著喏喏給我多吹吹枕頭風(fēng)呢。”
“我才不吹。”安長卿斜眼瞥他,目中光華流轉(zhuǎn)。
“那我吹好了?!毖垡娨训搅烁烧龑m,蕭止戈將人攬入懷中,親昵地觸碰著他的耳垂道:“雁王可要多疼疼我……”
安長卿被他說得耳朵發(fā)熱,連忙掙開他的懷抱,又忍不住瞪他一眼:“安珩和安珠可還在,你端正些,別把他們教壞了。”
說完甩袖當(dāng)先進了內(nèi)殿。
今晚是除夕,太子與隋珠公主亦在宮宴上露過面,只是他們年幼。略一露面后便被乳娘抱了回去。安長卿他們回來時,兄妹倆已經(jīng)困得小腦袋一點一點,卻仍然撐著沒有睡。
他們自滿了一歲之后,越發(fā)顯得與尋常孩童不同,十分早慧,如今已經(jīng)能聽懂一些話了。今日爹爹說等他們回來,要給他們壓歲錢。雖然不知道壓歲錢是什么,但兄妹兩人沒等到爹爹回來,都倔著不肯去睡覺。
安長卿一進來,就聽蕭安珠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爹爹”。
他應(yīng)了一聲,上前摸摸兄妹倆的小臉:“困了?”
邊上的蕭安珩“唔”了一聲,小胳膊已經(jīng)抱住了他的手。后進來一步的蕭止戈上前一手抱起一個:“困了就去睡覺。”
蕭安珠不依,一疊聲地念:“壓壓錢,壓壓錢!”
她分不清壓歲錢,只記得大約有這么個東西,便抓著蕭止戈的頭發(fā)吵鬧。
“都給你們備好了?!卑查L卿哭笑不得,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話卻叫兄妹倆聽進去了。便叫汪昱將早就備好的壓歲錢拿過來。
壓歲錢用紅封裝著,上頭用金粉寫了兄妹倆的名。安長卿給他們一人手里放了一個,兄妹倆這次才滿意了,抓著紅封咯咯的笑。
蕭止戈將他們抱去偏殿,在各自的小床上放好,又將那紅封當(dāng)著他們的面壓在軟枕下面,才終于哄得犯困的兄妹乖乖睡覺。
等他們睡熟了,二人才悄聲離開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