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婆子嘆口氣道:“我也是這么說,可奶奶不知怎的,就非不想跟著爺了,咱們有甚法兒去?!彪S喜兒道:“那您老說,我這兒回去可怎么跟爺回話兒??!若照直說了,縱不剝了我的皮,也沒好下處?!?/p>
吳婆子道:“如今這樣,也只有照直跟爺回話兒,你也別在這兒耽擱著了,趕緊上路,這早了說不得爺還趕得及,若晚了,那邊成親都入了洞房,爺回來還不知怎樣呢?!彪S喜兒雖怕,也真不敢耽擱,忙著上馬,日夜兼程趕回了京城。
梅鶴鳴哪兒還抱著熱火罐呢,心想著,宛娘雖冷,他這番心意送過去,她也該有些歡喜才是,待見到隨喜兒,忙拽著他問:“可準日子到了?見了你家奶奶不曾?她歡不歡喜?可說了什么沒有……”一疊聲問的隨喜兒越發(fā)心驚膽顫。
心說:真是那句話,這人都有克星,爺?shù)目诵遣皇悄莻€宛娘還是何人,卻也不敢不回,忙撲通一聲跪下道:“奴才趕在八月初一到了,卻沒見著奶奶,吳大娘初二一早給奶奶送了去,回來說,回來說……”
梅鶴鳴不耐,喝問他:“回個話兒越發(fā)不伶俐,回來說了什么?”隨喜兒一咬牙,心話兒,今兒就今兒了,撒手閉眼隨爺去吧!便道:“吳大娘回來說,奶奶那邊正操持著嫁人呢,說要嫁給她公公的正經兒侄兒,叫王青的個漢子,如今都定下了,就等著王婆子出了百日,便成禮呢……”隨喜最后一個字沒落下,被梅鶴鳴一腳踹了倒仰。
虧了隨喜兒知道得挨一下子,事前有準備,被爺踹了一腳忙著往后滾了幾滾,急忙又爬了回來。
梅鶴鳴只覺的胸前血氣翻涌,恨不得咬碎了牙,活嚼了宛娘,長這么大還沒遇上敢這么對他的女人,伸手拽住隨喜兒的衣襟一把提了起來:“她敢給我嫁人,當我是死的不成。”
隨喜忙道:“奶奶,奶奶說要正經嫁人過日子,跟著爺,跟著爺沒甚盼頭……”梅鶴鳴把他甩到一邊恨聲道:“想正經嫁人,行啊!我成全她,來人備馬,待我去后面辭了老太太便上路?!?/p>
隨喜兒連滾帶爬的出來,暗道一聲好險,這小命差點交代了,常福兒在一邊小聲嘀咕:“那位姑奶奶還沒怎么熬出頭呢,你我就先后挨了爺?shù)母C心腳,趕明兒還不知怎樣折騰,你我可得小心伺候著了?!?/p>
梅鶴鳴到后宅辭了祖母,老太太知道留他不住,囑咐他年上定要回來,才放他去了,梅鶴鳴棄了馬車,快馬加鞭,路上連歇腳兒都沒有,過青州直奔清河縣過來。
到了錢家胡同這邊,已是夜里,梅鶴鳴進了屋只見冷冰冰半點兒人氣都無,越發(fā)惱火,想起自己對宛娘一番心意,竟被宛娘如此對待,宛娘雖面上從了他,卻日日恨不得離了他去,思及此,更恨到不行,便問吳婆子:“你與我把前后說個清楚,不許有絲毫隱瞞。”
吳婆子哪敢瞞,便把怎么來,怎么去,跟梅鶴鳴一一道來,梅鶴鳴聽的臉色陰沉狠戾得,都有些猙獰可怖,吳婆子在心里暗道幾聲阿彌陀佛,就聽梅鶴鳴道:“她既說在我面前也說得,你去接她過來,我倒是想聽聽,她敢不敢當面說與我?”吳婆子應了一聲,領著一乘軟轎,仍扮作錢家的婆子,去了宛娘那邊。
聽得外頭仿佛打了二更鼓,宛娘把最后幾針縫妥當,咬斷了絲線,脫了自己身上布衫兒,套上新做成的襖,在燈下看了看,她是比照著記憶中華服的樣子裁了做的,也只做了最簡單的樣式,上面的襖不長,正掐著腰,領口斜襟兒盤了琵琶扣,小立領,袖子也是窄窄的,微一抬手,露出兩只雪般的皓腕,兩只福壽字的銀鐲子,在燈下劃過一彎亮閃閃的光芒。
宛娘側頭瞧瞧炕一頭的裙子,拿過來圍在身上,系了腰間裙帶,微微轉了一圈,只覺裙擺飄飛在燈下紅彤彤那么好看。
李家婆娘那天摸著這紅緞感嘆道:“她出嫁那會兒,哪有這樣的好衣料,她釀就給她扯了尺頭紅布,做了件襖,連褲子都是半舊的,那時家里窮的什么似的,也沒閑錢做好衣裳穿,你倒是個有福氣,雖說再嫁,王青倒是跟初回娶媳婦兒一樣看待,那一樣都置辦了個齊全?!?/p>
想王青這些日子,得了閑便去外頭找活兒來做,賺了錢,不是給她添東西,便是給家里置辦新家伙什,倒真是個過日子的好男人。
宛娘計量著趕明兒成了親,待存幾個錢,給王青買個腳力,也省的來去都靠兩條腿兒,正想著,忽聽外頭有人叫門,宛娘忙換下嫁衣,放到一邊,略攏了攏頭發(fā)出去,立在門內問:“是誰?”吳婆子道:“是我,錢家的吳婆子?!蓖鹉锫犃寺晝海挥X半邊身子唰一下涼了,真是怕著怕著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