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jìn)了屋,吳婆子略掃了一眼四下,瞧見那邊針線簸籮上,有一個男人的粗布衣裳,不禁皺了皺眉,看來外頭傳的那些,也不盡是虛言。
吳婆子規(guī)矩的行了禮,把手里的包袱放到炕桌上,把里頭一個刻著纏枝海棠花的匣子拿出打開,道:“爺讓隨喜兒傳了話回來,說京里有事耽擱住了,恐趕不回給奶奶做生日,這個是爺給奶奶上壽的頭面,這鑲的不是南紅是千金難得的赤紅火玉,用赤金鑲裹了,還有這個,是爺慣常戴在頭上的簪子,也一并給了奶奶,可見爺?shù)囊黄睦锒际悄棠棠?。?/p>
宛娘瞄了一眼,就把匣子蓋上,用包袱皮嚴(yán)嚴(yán)實實的裹了,另從柜底尋出上次吳婆子送來的首飾衣裳,一總堆在吳婆子跟前道:“吳大娘也不要再稱宛娘奶奶,宛娘不過一個喪了夫的寡婦,當(dāng)不得這樣稱呼,宛娘雖守了寡,卻不想不明不白的跟著梅公子過活,何日是個頭,宛娘也不是那院中的姑娘,自來就是做皮肉生意的,宛娘當(dāng)自珍自重才是正理?!?/p>
吳婆子忙道:“公子私下里交代過了,奶奶若將來有個一男半女,便抬進(jìn)府去,將來梅府里自有奶奶的一席之地,奶奶還愁什么?”
宛娘不禁冷笑一聲道:“大娘莫非哄我,梅府里的怎會容得我一個喪過夫的寡婦,便是容的,奈何宛娘發(fā)了誓愿,此生不與人做小?!?/p>
吳婆子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想宛娘竟是個這樣剛強(qiáng)的脾性,這跟爺?shù)男宰迂M不是硬碰硬了,吳婆子道:“我說這些也是為了奶奶好,奶奶需知爺?shù)男宰?,不是那等好相與的?!?/p>
宛娘一聽想起梅鶴鳴迷奸她的手段,不禁恨道:“不好相與又如何?實話跟大娘說,宛娘已應(yīng)了另嫁與人,待來日,三媒六聘的過了門,便是有正經(jīng)婆家丈夫的良家婦人,想宛娘跟你家爺一無婚約,二無身契,難道他要阻我正經(jīng)嫁人不成,便是到了衙門里,這事也是宛娘占了理去,這些東西你一總拿回去,待你家爺回來,跟他悉數(shù)交代明白,宛娘跟他,從此便再無半點干系了?!?/p>
吳婆子見她不為所動,只得又說:“奶奶需想清楚厲害關(guān)系,若爺追究起來,不說奶奶,便是連旁人也牽連進(jìn)去了?!?/p>
宛娘自然知道吳婆子說的旁人是誰,仔細(xì)思量片刻,深深一福道:“宛娘多些大娘提醒,只這件事宛娘主意已定,便是你家爺親自來問,我也是這話,宛娘不貪那些榮華,只想尋個本分男人過安生日子,想梅公子紅顏知己遍天下,區(qū)區(qū)宛娘一個寡婦,也不會放在眼里,況且,梅公子乃貴人,豈會跟我們這樣的小老百姓一般見識。”
吳婆子見她如何也不聽勸,只得嘆口氣道:“既然奶奶執(zhí)意如此,等爺家來,奶奶親與他說,這些事老奴卻管不得,這些東西是爺給奶奶的,便是奶奶不要,也需親去還給爺,老奴卻不能拿回去……”
正說著,忽聽外頭的院門響,接著便是王青的聲音傳來:“宛娘,宛娘,怎的天到這般時候,還不開鋪子,趕是有什么事了?”聽著是個年輕漢子,吳婆子猜,定是那什么王青了。
宛娘忙把桌上的東西一攏,收到柜子下頭,跟吳婆子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院門一打開,就見一大早的王青肩膀上搭著個褡褳立在門外,像是要出門的樣子。
見到宛娘,王青上下打量她一遭,輕問了一句:“可是身上不好了?或是夜里貪著做活兒,睡晚了,若覺不好,我這就去壽春堂尋老郎中來?!闭f著扭身就要去,被宛娘一把拽住,又急忙放下手道:“不妨事,只一早有個老主顧上門,便先關(guān)了鋪子?!?/p>
王青仔細(xì)端詳她臉色,還是覺得有些蒼白,只宛娘說不妨事,也只得作罷,越過宛娘看了眼吳婆子。
王青也曾在大家宅門里做過些活兒,吳婆子這衣著氣派,一瞧就是大家的體面婆子,聽李家人略說過,宛娘的成衣鋪子攬著縣里幾個大戶人家的生意,想來這是哪家遣過來看樣兒催活兒的,便沒當(dāng)回事,跟宛娘道:“你交代的那些木活兒做的差不多了,上了桐油,只等干了便能使喚,今兒李叔拉腳去青州府,我正好跟去逛逛,你可有要捎的東西?”
宛娘一見他褡褳癟癟,知道定然沒帶干糧,便讓他略等會兒,自去灶上把晨起貼的幾個雜面餅子用油紙包了,轉(zhuǎn)來遞給他,叮囑他:“路上小心,莫貪看熱鬧,怕惹了禍?zhǔn)拢鹊取蓖跚嘀挥X心里熱燙,一一應(yīng)了,聽得那邊李大牛喊他,才依依不舍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