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蘇行的住處里搜出了一摞書信和幾枚作用不詳?shù)蔫F符印章,他與各方聯(lián)絡的書信一一核對下來,已經(jīng)算是將案情給交代無遺了。而信箋中剩下一封時日最久的,其中字里行間明明白白地表明了蘇行已向他方稱臣,那信的落款是淮南王的印章,如何都做不得假的印信。
蘇世譽將信細讀了幾遍發(fā)覺毫無破綻,反倒是更添困惑。
這次的命案與之前幾件事會有牽扯是在預料之中的,甚至這次的證據(jù)更為確鑿,已然能斷定就是淮南王在背后主導一切,可結論若真是如此,難不成他之前的懷疑都只是多心了,一切的事實其實早已堂而皇之地擺在了他面前?
“譽兒?!币坏朗煜さ纳ひ敉蝗豁懫稹?/p>
蘇世譽回過神,一瞬猶豫,還是慢慢地轉過了身。
一位端莊婦人站在幾步開外,手邊牽著個不過六七歲的小姑娘,她直直地看著蘇世譽,而后拉著小姑娘,一步步地穿過滿庭來往搜查的官兵,徑直向他走來。
蘇世譽微斂眸,面上帶了淡淡笑意,恭敬道:“嬸嬸。”
婦人停在他面前,沒有做聲,而后猛然揚起手狠狠地就要將巴掌落下,蘇世譽垂著眼未動。
卻在觸到蘇世譽前硬生生被人握住了手腕,她惱怒地瞪著忽然出現(xiàn)的藍衣男人,“放手!”
楚明允涼涼地笑道:“蘇夫人,你可得想清楚侮辱朝廷命官的下場?!?/p>
婦人的眼一下紅了,氣的渾身發(fā)抖,“你給我放手!放開!”
跟在身旁的小姑娘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是被這場面嚇到了,小小的個子手忙腳亂地想扯住她未果,轉頭邊要護住蘇世譽般地往他身上撲去,邊糯糯地叫著,“娘,別打!不要打哥哥!”
蘇世譽忙矮下身要接住她,婦人卻猛然抓撓般地強掙開楚明允的手,一把將她扯了回來,蘇世譽伸出的手便落了個空。
“哥哥好,別打哥哥啊娘!”她慌張地抓住婦人的袖口,幾乎帶了哭腔。
婦人眼底泛起了淚意,蹲下身抱緊了她,轉過頭惡狠狠地盯著蘇世譽,話是對著懷里女兒說的,“穎兒,你看清楚他了嗎?你看看他還有哪點像是你哥哥!”
穎兒茫然地看了過去,“是啊,世譽哥哥……”
“他不是,”婦人咬牙切齒地道,“他是殺了你爹的仇人,狼心狗肺!”她陡然提聲,凄厲得讓滿院的人聽了清楚,“蘇世譽!六親不認,你的心難道是石頭做的嗎!你連自己親叔父都能殺,那你干脆把我們倆也殺了??!反正我們一家都是罪犯,你怕什么,你動手??!”
蘇世譽一言不發(fā),良久良久,極輕地嘆了口氣,轉過身往屋內走去。
婦人跟著起身便要追上,被官兵眼疾手快地攔住,她掙脫不開,叫罵了幾句后滑跪在地,抱著女兒哀哀痛哭。
楚明允跟了進來,看著蘇世譽的背影慢慢踱步到他近前,笑道:“要我抱抱你嗎?”
蘇世譽側頭復雜地看了他一眼,“楚大人午睡還未醒嗎?”
楚明允笑了笑,又低眼看了看手背上被抓出的幾道血痕,悠悠地嘆道:“蘇大人這是何苦呢,你要是不過來查,直接把罪名歸到我頭上不就簡單多了,既除了對手,還能保全血親,也不至于被罵成這樣。”
“楚大人此言差矣,”蘇世譽停下整理書信的手,語氣平淡卻擲地有聲,“血親又如何,錯了就是錯了?!?/p>
楚明允饒有趣味地瞧著他,半晌搖頭笑笑,“你還真是塊石頭?!?/p>
案子了結,楚明允和蘇世譽回京復命。
此事皆大歡喜,滿朝文武紛紛道賀,只是看向蘇世譽的目光不由地有些復雜。茶樓閑話里也嘖嘖感嘆,說這御史大夫可真是心狠到無情了。
而蘇世譽不為所動,按部就班地處理了案子,帶著擬好的罪名判論入宮,呈與李延貞過目。
李延貞將奏折看罷,無奈地笑著看他,“蘇愛卿果真一如既往地公事公辦,竟真打算把自己也株連了。”
“理當如此。”蘇世譽淡淡道。
“那朕可是痛失臂膀了,”李延貞擱下奏折,“蘇行既畏罪自殺,何必連坐親屬,況且不知者無罪,他家中寡妻孤女,好好安置便罷了。”
“陛下……”
“你就別再像上次那樣跟朕爭執(zhí)了,”李延貞擺了擺手,“愛卿之忠心日月可鑒,蘇行之罪,朕絕不會懷疑你?!?/p>
蘇世譽垂眸不答。
李延貞便長嘆了口氣,“就當是回報你蘇家?guī)状M忠了。命案已經(jīng)死了多少人,這秋天血氣已經(jīng)夠重了,何必再添殺戮?!?/p>
蘇世譽聞言慢慢地露出了個淡而無味的笑,不再多言,俯身跪謝。
“不過,”李延貞又翻了翻奏折,納悶道,“你上面怎么對淮南王只字未提?”
蘇世譽起身,從袖中摸出另一份奏折遞上,“臣正要說到此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