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重病昏迷的會寧侯回府了，家里上上下下忙活了大半天，直到掌燈時(shí)分眾人才散了。

江令宛餓得饑腸轆轆，陪梅雪娘用了晚飯，桌子還沒撤走，杜媽媽就快步進(jìn)來稟報(bào)：“夫人，老爺出了房門，應(yīng)該是朝我們這邊來了?！?/p>

梅雪娘神色不變，轉(zhuǎn)頭去看江令宛：“讓杜媽媽送你回去?！?/p>

“我不走?！苯钔鹱诟吣_椅上，優(yōu)哉游哉地晃著腿：“母親，你說過這事交給我來辦的，我不要走?！?/p>

她好不容易做了半天的準(zhǔn)備，好戲才開場呢，誰走誰是傻瓜。

“不行?！泵费┠锓畔虏璞K，面容嚴(yán)肅：“這件事你得聽我的，你必須走?！?/p>

從前江令宛驕縱，最不喜梅雪娘這樣，也最怕梅雪娘這樣，她會用發(fā)脾氣、生氣來對抗梅雪娘。

可是現(xiàn)在江令宛知道梅雪娘最疼她最愛她，將她視作掌上明珠，就再也不怕她了。

江令宛嘻嘻一笑，從椅子上跳下來，抓了梅雪娘的胳膊，扭股兒糖一樣歪纏：“我不走，母親你答應(yīng)過我的，我就要留下來?！?/p>

這一回梅雪娘卻沒有縱容江令宛，她落了臉色，用不容抗拒的聲音吩咐：“杜媽媽，送宛姐兒回去。”

江令宛知道母親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她留下來了。

她松開母親的胳膊，氣哼哼道：“說算不算話，母親是小狗，略、略略略?！弊詈笸律囝^跑開。

梅雪娘與杜媽媽對視一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聽著身后善意的笑聲，江令宛耳朵發(fā)燙，她是回到十二歲，又不是真的十二歲，怎么能做出這么荒誕幼稚的舉動(dòng)來？

莫非是裝小孩裝久了，就會變成真的小孩子嗎？

丟臉，太丟臉了！

江令宛面紅耳赤地想，母親只說不讓我在場，沒說我不讓我偷聽啊。

她悄咪咪藏在路邊陰暗的地方，不一會見江伯臣出現(xiàn)了，她便輕手輕腳繞到母親正房窗戶底下。

吸了吸手指，用力朝窗紙上一戳，待眼前出現(xiàn)一個(gè)小洞，漏出屋中的燭光，她才把眼睛貼上去，悄悄朝屋中看。

父親還穿著下午穿的那件佛頭青杭綢袍子，領(lǐng)口袖口都有不少的褶皺?？吹贸鰜恚麜r(shí)間很緊，急匆匆過來的，連衣服都沒有來得及換。

他臉上的表情也很疲憊，雖然他盡量心平氣和地說話了，依然能出來有些不耐煩。

一開始還是老生常談，父親把帶來的食盒放在桌子上，讓母親喝。母親不喝，還說要跟父親和離。

父親待怔，接著是暴跳如雷，然后憤怒地說不同意。

母親很平靜，說自己非走不可。

父親慌了，過來要抱母親，被母親躲開。他便放軟了聲音說了好些花言巧語哄母親，大抵就是他還是愛母親的，否則也不會把江令媛關(guān)起來，把喬姨娘送走了，他只是要母親落胎而已。

啰啰嗦嗦說了一大堆，其中不乏甜言蜜語、山盟海誓，說到激動(dòng)之處，父親還賭咒發(fā)誓說自己一定不會辜負(fù)母親，否則天打雷劈。

江令宛一時(shí)有些不確定，母親該不會被父親的糖衣炮彈所打動(dòng)，不和離了吧？

母親沒有，任父親說盡好話，她亦沒有絲毫的動(dòng)容，只是要求和離。

然后父親徹底怒了，他指著母親破口大罵，罵母親不知好歹，他對母親這么好，連母親失身他都能原諒，母親卻恩將仇報(bào)，要離開他。

他睚眥欲裂，語氣惡毒，說母親不守婦道，必然是生了外心，要跟外面的姘頭私奔，才會要和離。

他還說自己瞎了眼，竟然看不清母親本性輕浮、水性楊花、見異思遷……

母親也終于怒了，她目光泠然，語氣凌厲反問父親：“江伯臣，你說錯(cuò)了。瞎了眼的人，不是你，而是我梅雪娘?！?/p>

“是我眼瞎，認(rèn)不出你是狼心狗肺之徒，看不清你是披著人皮的狼。當(dāng)初你病倒在街頭，昏迷不醒，險(xiǎn)些喪命，是我救了你。我給你棲身之地，讓你有飯吃，有衣穿?！?/p>

“當(dāng)初入贅我梅家，你是怎么說的？你口口聲聲說，你生是梅家的人，死是梅家的鬼，否則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后來你恢復(fù)記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回京城之前，你是怎么說的？你說你是侯府公子，父母尚在，并未娶妻。我對你毫不懷疑，滿心信任，放棄青城縣的一切跟你來到京城，你是怎么對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