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指間痣(二)
太卜皺著眉道:“會不會是你不曾看到無名指?畢竟那痣很小,并不算引人注意。”
“絕無可能?!碧u頭道:“我每一根手指都仔細看了,左右手全無遺漏,若是看個半全,還怎么盤算骨相。我那時也算是膽大包天了,看完心直蹦,所以絕不可能記錯。你呢?你確信?畢竟你第一次見國師那都多少年前了?稍有模糊也是有可能的?!?/p>
“我也絕無可能記錯。”太卜無意識地捏著手里的面具,補充道:“再說了,若是我記錯了,又怎會碰巧在簸箕山的國師手上看到同樣的痣?”
確實,這樣巧合的謬誤著實太難發(fā)生了。
兩人面面相覷,均是眉頭深鎖,面容沉肅。若是此時月光再亮一些,照透兩人的眼底,便能發(fā)現(xiàn),二人眸子深處積沉的俱是一片驚惶。
他們似乎在無意之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驚天內(nèi)情:同樣是國師,同樣是他們所見過的國師,卻出現(xiàn)了相異的特征,其中一人認錯的可能也已排除,那么只剩下一種解釋——
他們所見的國師,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
有那么一瞬,兩人幾乎連喘氣都忘了,半天找不著自己聲音在何處。
又過了好一會兒,太祝用被人掐著嗓子般的聲音道:“會不會……可會有丁點可能,國師被人冒充了?”他說話的過程中還無意識咽了口唾沫,那聲音說是氣若游絲也不為過。
因為這可能僅是想一想,就令人驚懼。
“你覺得呢?那可是國師啊……”國師在太卜心中,始終有著恍如高山神祇般的位置,以至于她幾乎立刻就開口否定了,“怎么可能呢,國師會容許旁人冒充他么?何人有這個膽子,連國師都敢冒充?”
太祝屏住呼吸想了想,又長吁了一口氣:“確實,國師……應(yīng)當不會被冒充,畢竟不論是太常寺亦或是天機院,都不是尋常人能蒙混進來的,若是內(nèi)部人……”
“那便更無可能了,你我在太常寺算資歷高的了,你敢去冒充國師么?”太卜道。
太祝連忙擺手,仿佛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似的:“不不不不,給我八個膽子我也不敢吶。”
“那不就是了?!碧钒櫭嫉溃骸八?,冒充的可能微乎其微?!?/p>
太祝琢磨過來后,面色有些愕然:“難不成,是國師默許?甚至……”
甚至根本就是國師一手安排的。
可是國師為何要這么做呢?
這點,他們自然無從知曉。
國師做什么事情,怎么做事情從來不會同他們解釋。事實上國師本就是個極少言語的人。細細想來,就太卜、太祝來太常寺的這十多年里,聽見國師開口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除了他偶爾突襲一般來太常寺探看,以及每年一次去往泰山祭天,大多時候,國師連天機院的大門都不會出,他就像一個古怪的隱士,只不過隱居之地在朝中。
他若是有什么吩咐,也常是以傳信的方式直接送至對方手中。
太常寺直屬于他,平常時候若是民間或是朝中有事需要動用太常寺的人馬,都是由國師下令指派人手。但就太卜他們所知,國師真正可以指派的人,其實并非只有太常寺的這些。
有時候他們找國師稟報事情時,會瞧見國師燒信,然而事后太常寺中卻并未有人接到指令。可見國師除了明面上的人手,還有些暗處的人。
只是這些同太卜他們并無干系,畢竟除了太常寺眾人,還有一些天生有靈的高人不愿意來朝中,還隱跡于民間,所以在他們看來,國師的舉動實屬正常,也并非是他們有資格過問的。
整個太常寺,乃至朝中大多數(shù)人,甚至龍椅上的那位,都知曉國師性情古怪,脾氣陰晴不定,并非常人能琢磨透的。但是高人嘛,總有些怪癖,何況國師歷經(jīng)幾代,論資歷即便是龍椅上那位也得敬著點兒他,論能力,更是無人敢與之抗衡,誰會過問他的不是
更何況國師雖然陰晴不定,卻并非跋扈之人,甚少過問同他無關(guān)的事由,是以有時即便他的吩咐讓人摸不著頭腦,朝中其他人能做也就幫著做了,同樣不會多問緣由。
“嘶——”太祝突然想起什么般抽了口氣,“你可還記得先前國師吩咐各地官府散出去的海捕文書么?”
“記得,文書告示上畫了張同國師有幾分肖似的臉,也是個僧人,我當時瞧見文書時還有些納悶,便多嘴問了一句。”太卜道:“少卿說他也不清楚國師用意,不過他倒是聽說過,許多年前,他還不曾就任太常寺少卿一職時,各地也曾發(fā)過一次這樣的海捕文書,那陣子有傳言說國師要……”
太卜頗為忌諱地停頓了片刻,壓低聲音道:“要圓寂了,不過民間有人瞧見告示后諸多發(fā)散,猜測了多種可能,倒是模糊了國師圓寂的傳言,事實上那陣子國師狀態(tài)確實不好,也不在天機院,據(jù)說有一個多月未曾露面,不過再度露面時已經(jīng)恢復(fù)了常態(tài)。所以……我當時想著,這次興許也是這個緣由,畢竟他在閉關(guān)。當時少卿讓我不要多問,國師后來又明令太常寺眾人不要摻和,我也就沒再想了。”
太祝聞言,卻沉吟片刻,悄聲道:“如果,我是說可否有那么一丁點兒可能,是咱們所見過的二位中,有一位離朝了?而這一舉動,并不符合另一位的意愿,所以……”
“所以要借由海捕文書尋找對方的蹤跡?”太卜接著他的話說完了猜測,“可是——”
太祝覺得似乎找對了方向,他打斷了太卜的話,道:“否則,若是單純?yōu)榱四:耖g傳言或是別的簡單緣由,國師為何要繞過太常寺?他著地方上發(fā)了文書,卻明令咱們不許摻和過問,為何?咱們從未有人敢忤逆他的指令,甚至多年來已經(jīng)成了習(xí)慣,連想都不會多想,可你再琢磨一下,一份海捕文書而已,即便不在太常寺職權(quán)范圍之內(nèi),□□又不是不行,畢竟是國師的吩咐。除非,他不希望咱們因為海捕文書接觸到某些事,或者某些人……”
“你是說……”
“若是他想尋的就是另一個國師,其他人同國師毫無接觸,即便面對面見到了,也只當是個尋常的海捕文書要找的人,消息自然也就平平常常地往上報。可若是咱們見到了……”
參看簸箕山下的一幕便知曉后果了。
兩人同時停住話由,愣愣地朝遠處河神廟的那一星燈火看去。
若是他們所猜測的大多為真,那么細想而來,他們現(xiàn)今所跟著的這位國師,應(yīng)當就是離朝的那位,而法門寺內(nèi)的那位國師繞過太常寺讓各地尋找的,便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