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打賭】

計程車停在南島別墅區(qū)外。

車后座，楚喻靠在陸時肩上，閉著眼，呼吸平緩，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陸時垂眸，看了眼楚喻的發(fā)旋，“知道你醒了。”

沒動靜。

陸時再開口，“五分鐘前，我看見你睜開眼睛，又飛快閉上。”

就算被揭穿，楚喻也非常沉得住氣。

他隔了好幾秒，才慢吞吞坐直，揉揉眼睛，假裝剛醒，神情迷茫地左右看看，“到了？”

話里帶著剛睡醒的迷糊，楚喻心里卻不太淡定——他到底是怎么睡到陸時肩膀上去的？還睡了一路！

睜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正靠在陸時肩膀上睡覺，嚇得他趕緊把眼睛重新閉上！

陸時看他認(rèn)真表演。

想起教室外的走廊上，楚喻裝暈。

演技毫無進(jìn)步，依然很差。

楚喻家在南島，S市有名的豪宅，整個別墅區(qū)占地近五萬平米，里面只建了十八棟別墅。除了蟲鳴，幾乎聽不見人聲，越往里走，越是安靜。

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斜長。

陸時側(cè)頭，見楚喻垂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開口，“從青川河回來，你一直在發(fā)呆?！?/p>

楚喻回神，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

“怎么了?！?/p>

是……因為覺得他心里有事，所以才要堅持送他回來？

“其實，”楚喻盯著地面上凌亂的樹影，“其實沒什么，真沒事，不對，還是有什么?！?/p>

糾結(jié)半晌，“陸時。”

“嗯？”

“我們來討論一個嚴(yán)肅的話題吧！”

楚喻覺得這么正兒八經(jīng)地，有點莫名的羞恥，但從青川河回來這一路上，他腦子都繞著這個轉(zhuǎn)了。

“你、你有什么目標(biāo)嗎？”

陸時雙手插在口袋里，背撐得很直，他垂眼看楚喻，回答，“有?！?/p>

楚喻眼睛微微睜大，好奇，“你的目標(biāo)是什么？拿競賽全國第一？上超牛逼的大學(xué)，出國深造？或者，賺好多好多錢？創(chuàng)業(yè)？做那種很厲害很尖端的科研？”

“都不是?！?/p>

果然學(xué)神的思維，是學(xué)渣猜不透的。

楚喻屏息，“那是？”

陸時：“不告訴你?！?/p>

？？

“好吧，”

陸時不想說，楚喻也沒再追問。他出了會兒神，神情怏怏，“其實，是今天聽石頭和祝知非聊天，我突然在想，我的目標(biāo)是什么。這問題挺寬泛，也沒多大實際意義，但我就是、就是突然發(fā)現(xiàn)，我這十七年，好像都沒有什么目標(biāo)。這么一想，就有點迷茫。哈哈，是不是特別矯情？”

“為什么沒有目標(biāo)？”

“大概是，這么說可能會很欠打，但確實就是，我不管得到什么，都很容易?！?/p>

楚喻舉例子，“我一個小學(xué)同學(xué)，目標(biāo)是買手辦，他就很節(jié)約，攢一星期的零花錢。可是我零花錢超多，根本就不用攢，直接刷卡就可以買一堆。

還有一個很照顧我的姓林的姐姐，她的目標(biāo)，是繼承她父親的事業(yè)，擴(kuò)展商業(yè)版圖，所以她一直都特別努力，以后肯定能達(dá)成這個目標(biāo)。”

看著走在旁邊的人，陸時仿佛看到了一點熟悉的影子。

他曾經(jīng)，似乎也這樣迷茫過。

沒有敷衍，陸時認(rèn)真問，“你有沒有想過，繼承家里的事業(yè)？”

跟被戳了一下似的，楚喻連連擺手，“我哥哥我姐姐都很厲害的，繼承家業(yè)什么的，根本用不著我，而且我也沒興趣。”

“是你自己沒興趣，還是別人告訴你，不要有興趣？”

楚喻怔了怔，“什么意思？”

陸時說得直白，“應(yīng)該有很多人跟你說過，你是幺子，不用繼承家業(yè)，也不用優(yōu)秀、不用努力?！?/p>

“你怎么知道？”楚喻故意把語氣放得輕松，“確實是這樣的，不少長輩，包括照顧我長大的蘭姨，都這么說。還有我朋友，賀致浩，也這么說過?！?/p>

他還記賀致浩曾經(jīng)很羨慕地跟他說，楚喻你命可真好，你家里財富積攢了這么多年，你媽手腕又高超，你哥和你姐還完全遺傳了你媽媽的頭腦和手腕，重點是，他們還不要求你學(xué)這學(xué)那！反正這輩子，你是吃喝玩樂都不愁了，就是天天撒錢，也能撒一輩子！

楚喻以前也是這么覺得的。

就算天塌下來，也輪不到他去撐。

他清楚，不少人給他灌輸這個想法，是為了不出現(xiàn)兄弟鬩墻的難堪局面。他自己也沒有爭家產(chǎn)的心思，覺得這輩子能做做喜歡的事，能把每一天都過開心，足夠了。

至于去努力，去打拼，定一個目標(biāo)去實現(xiàn)，他從來沒考慮過這些。

所以在聽完祝知非和魏光磊的話后，他才陡然驚覺——原來，另一種生存的狀態(tài)，是這樣的。

再回頭看自己的前十七年，好像過得渾渾噩噩，什么也沒留下。

松開握緊的手指，楚喻停下來，看陸時，詢問，“這樣的想法，是有問題的，對嗎？”

他的眼里，是純?nèi)坏拿悦＃路鹩龅诫y題解不開，下意識地找陸時，想要從陸時這里得到答案或是建議。

無意識地依賴。

陸時回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我說正確，或者錯誤，沒有任何意義。這個問題，只有你自己能回答。”

“好吧?！?/p>

楚喻眼神暗了暗，快走兩步，到陸時前面，轉(zhuǎn)過身，倒退著一步步走，問陸時，“真的不能透露你的目標(biāo)是什么？真的嗎真的嗎？”

“不能?！?/p>

陸時眉眼黑沉，仿佛藏有渦流。背著光，讓人分辨不清他眼里的情緒。

他嗓音輕啞，“會嚇到你?！?/p>

楚喻忽然就不敢說話了。

他總覺得，說出這四個字的陸時，讓他莫名發(fā)冷，明明清淡的語氣里，仿佛壓抑著一股躁郁。

他又想起魏光磊說過。

陸時會去開賽車，不單是為了錢，更多的，是為了刺激，能把心里憋著的那股戾氣發(fā)出來的刺激。

所以，陸時以前……到底是經(jīng)歷過什么？

話題終結(jié)，一直到楚喻家門口，兩人都沒再說話。

停下，楚喻指指身后亮著一盞燈的白色建筑，“我家到了，你快回去吧，不然天都要亮了，謝謝你?！?/p>

見陸時轉(zhuǎn)身要走，楚喻又把人叫住，“等等！”

陸時看他，“嗯？”

楚喻一時又不知道說什么了，嘴唇動了動，憋出一句，“注意安全！”

周日晚上，楚喻返校。

先給窗戶邊放著的那盆鶴望蘭澆水，楚喻找出漫畫書接著看。

聽見手機(jī)叮咚響，楚喻眼也不轉(zhuǎn)地伸手撈過來，打開看，發(fā)現(xiàn)是班級群。

[平民李華]：21點，要玩兒的舉起你們的小手！

[學(xué)委方子期]：地點，我寢室，快來吧朋友們！

21點？楚喻打字。

[?；ǔ鱙：舉手，馬上就到！

學(xué)委方子期住楚喻樓下，雙人間。

進(jìn)去才發(fā)現(xiàn)，方子期的室友竟然就是夢哥。里面章月山和李華，還有那個叫管逸陽的都在。

兩人對視，管逸陽撇開視線，看也不看楚喻。

楚喻也沒在意，推門進(jìn)去，“朋友們，申請加入戰(zhàn)斗！”

“批準(zhǔn)批準(zhǔn)，歡迎新兵上戰(zhàn)場！”方子期笑瞇瞇地?fù)]手，“校花，選選，花生，瓜子，開心果，要吃什么？”

“瓜子！”

“好嘞！”

楚喻跟學(xué)委不熟，對話僅停留在“快快快交作業(yè)了！”和“馬上！等我抄完最后一道題！”這樣的層面上。

不過章月山跟他科普過學(xué)委的八卦。

說學(xué)委以刷題為生命的養(yǎng)料，學(xué)習(xí)如入魔，上學(xué)期期末考試，一口氣前進(jìn)了五個名次，拿到成績后，因為情緒過于激動興奮，笑得極為張狂，直接面癱，口眼歪斜。整個暑假都在醫(yī)院輸液扎針灸，才終于在開學(xué)前挽回了顏面。

楚喻對此印象十分深刻！

接住方子期扔過來的一袋瓜子，楚喻站桌邊看他們玩兒了一局21點，然后被嚇得瓜子都沒心思嗑了。

好好一個賭博游戲，硬是被這幫學(xué)霸玩兒成了一道數(shù)學(xué)題！

新一局，方子期是莊家，管逸陽挑戰(zhàn)。

幾輪后，楚喻正看得云里霧里，就見章月山抱著一個本子，拿筆嘩嘩計算，“……撲克還剩43張，要是方子期想要不爆點，下張牌就得出現(xiàn)4，四十三分之四，概率是，9%！”

李華扔開草稿紙，給出一個更精確的數(shù)字，“4有可能被管逸陽拿著的，所以概率在6.97%到9%之間！”

楚喻抓起一顆瓜子，“這都能算？”

章月山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見管逸陽捏著牌，眼里帶了點嘲弄，偏頭朝楚喻道，“你確實不能算。21點不僅是一個棋牌游戲，更是一個涉及到非常復(fù)雜的概率計算的游戲，還和玩家的心算能力呈正相關(guān)。

不過，對楚喻同學(xué)來說，除了能算三加二等于五之外，其它的，你都想不明白吧？不過也是，你不需要弄明白，反正錢多，輸了直接給錢就行?！?/p>

這句話，管逸陽是用正常音量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