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側(cè)掛著一圈晶瑩的鹽霜，還有一片搖搖欲墜的新鮮青檸。透明的，細小的果肉被柔軟的筋絡(luò)分隔開來，共同擁著中心的那粒灰白的檸檬籽。

方寧覺得，這粒檸檬籽的形狀與此刻凝結(jié)在杯壁，又緩緩滑落的水珠兒極為相似。水汽沾染了鹽霜的咸澀，檸檬籽又沾染了果肉的酸苦。如果此時伸出舌尖去舔一舔，能夠嘗到眼淚的味道嗎？

淡藍色的液體中浮沉著還未完全熔化的冰塊，可空氣中卻仍有著潮熱的回音。所以這淚水究竟是冰涼的，還是滾燙的？或許是涼的吧，從前的化學(xué)課上，老師是不是說過冰水混合物的溫度都是零度？可凝結(jié)的水汽沉浮在冷與熱的交界，又一定會與杯中之物同溫嗎？

她幾乎想要去試一試了，只可惜杯子長長的柄被捏在另一個人的手中。

這是她第二次和方繼亭一起喝酒。第一次還是在四年前，只是那時的情形和現(xiàn)在是完全不同的。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方繼亭四年前同王峰媽媽說話的語氣，和后來同趙芝花說話的語氣頗有些相似。雖然她那時哭得太厲害，已經(jīng)無法記清具體的內(nèi)容，但那種感受卻很深刻。

只是淡淡的，禮貌的幾句話，卻能夠壓住對方的氣場，襯得對方愈發(fā)像個跳梁小丑。

一種極其內(nèi)斂的攻擊性。

只不過，他平時很少展現(xiàn)出這樣冷的一面。

那時，出了辦公室的門，她顫抖著縮在走廊盡頭的角落，企圖把整個人埋進窗戶卷簾的陰影里。此時此刻，那些男孩子尋常的吵嚷，女生低柔的私語都令她無比害怕。

她怕從那些人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

“哥，哥哥，我現(xiàn)在必須回去上課嗎？“

方繼亭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恐懼，沉默了一會兒，說：“不用。我可以和你們老師說一下。但是……有些事，遲早是要面對的，你明白的吧？“

方寧低下頭，盯著他白色運動鞋上系得齊齊整整的鞋帶。

“我，我明白……我明天就回來上學(xué)，只是今天真的，真的不想回去，不想見到任何同學(xué)，不想進教室，也不想讓他們看見我……“

方繼亭看著離他們不遠處，一個班級教室門口幾個正在打鬧的男生，嘆了口氣，從身上脫下自己的校服外套遮在她的臉上。

“你坐在第幾排，第幾列？等我?guī)追昼姡胰ソ淌野涯愕臇|西拿出來，送你回家?！?/p>